他看似隨意地走動、觀察、詢問,實則敏銳地捕捉著諸多細節(jié):人浮于事、效率低下、推諉扯皮、資源匱乏……問題比比皆是。
他心中了然,但沒有立刻指手畫腳。他深知,要想在基層打開局面,手里必須有一批能用、肯干、聽話的兵。
他讓辦公室初步排了一個談話計劃,打算逐一與中層干部和業(yè)務骨干聊聊,深入了解他們的思想動態(tài)、工作能力和真實想法,從中篩選出可能支持自己工作的人。
然而,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些干部眼中流露出的輕視和敷衍。不少人顯然認為他這個“代理”鎮(zhèn)長不過是下來鍍金或過渡的,既無長遠打算,也無人事任免實權,根本不足以真正領導他們。這種無形的軟抵抗,讓他開展工作倍感掣肘。
對此,他內(nèi)心難免有些無奈和抱怨:市委既然決定用他,為何不一步到位,非要加個“代理”的緊箍咒?這分明是人為地給他制造障礙,削弱他的權威,增加工作難度。
但他也清醒地認識到,能在這個年紀獲得一個正科級實職崗位,哪怕是代理,對他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博士來說,已是組織上極大的“破格”和“恩賜”,確實堪稱“祖上冒青煙”。
抱怨無用,唯有面對現(xiàn)實。
唯一讓他感到些許安慰的是,昨晚酒桌上那些鄉(xiāng)鎮(zhèn)干部,因他展現(xiàn)出的“海量”和爽快,對他態(tài)度明顯熱絡和尊重了不少,見面時打招呼也真誠了許多?;鶎拥恼J可,有時就是這么直接而樸素。
這日下午,陸搖徑直來到蘇倩倩的書記辦公室。門開著,他敲了敲,得到允許后走了進去。
蘇倩倩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批閱文件,抬頭看到他,放下筆,臉上露出一絲公式化的笑容:“陸鎮(zhèn)長,有事?”
陸搖沒有過多寒暄,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開門見山地說道:“蘇縣長,跟你商量個事。而且,我覺得你應該答應我?!?/p>
蘇倩倩眉梢微挑,身體向后靠向椅背:“你先說說什么事?!?/p>
陸搖說出了他的想法:“我的建議是,你不要長期留在新竹鎮(zhèn)辦公。你應該回縣城,以副縣長的身份坐鎮(zhèn)縣里。鎮(zhèn)上的人事調(diào)整、財政審批等具體權力,全部交給我來負責執(zhí)行。”
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蘇倩倩的反應,繼續(xù)闡述他的計劃:“我打算盡快召開一次全鎮(zhèn)干部大會。在會上,我會宣布凍結現(xiàn)階段所有的干部提拔調(diào)動,本年度的干部考核也全部推倒重來,以實際工作表現(xiàn)和災后重建貢獻作為唯一標準。我需要你在會上發(fā)言,明確表態(tài)支持我的決定。”
最后,他點明了核心意圖:“你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縣城,全力為新竹鎮(zhèn)籌措資金、爭取政策。鎮(zhèn)上現(xiàn)在最需要的不是我這樣的外來干部,更不是你這樣的高級領導坐鎮(zhèn),而是實實在在的錢!你在外面搞錢,比在這里更能發(fā)揮作用。”
這番話說得直白而大膽,幾乎等同于直接向一把手索要人事和財政大權,要求對方放權并為自己站臺背書!
蘇倩倩聽完,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猛地坐直身體,目光銳利地盯著陸搖,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慍怒:“陸搖,你瘋了?我怎么可能聽你的安排?你這是本末倒置!”
她身體前傾,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語氣變得強硬而充滿壓迫感:“相反,我覺得你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我讓你做什么,你就應該去做什么!鎮(zhèn)上的一切大事,必須由我這個黨委書記來主導和決策!你的任務是執(zhí)行,是落實!明白嗎?”
辦公室內(nèi)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陸搖迎著她逼人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退縮或懼色,只是眼神深處掠過失望。
他沉默了幾秒鐘,輕輕嘆了口氣:“哎……蘇縣長,你再好好想想我的話,也仔細權衡一下你現(xiàn)在的處境。我希望你能盡快改變主意,答應我的提議。”
說完,他不再多言,微微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了書記辦公室,留下蘇倩倩一個人面色鐵青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