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塞爾的聲音如何嚴肅,科特拉維都嚴肅不起來。至少在“這種”現(xiàn)狀下不行。
水之月的暴雨如同人鬼兩族之間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仇恨,讓整座西烏斯城沒有被芙樹法師祝福過的地面都變成了泥潭,最極端的則是泥沼??铺乩S家門前明顯更接近于后者。而他們這個奇怪的族群竟然既沒有雨傘,也沒有雨靴,好像漫步在雨中能增加無聊的情調一樣。
會選在這個時節(jié)出門的家伙,要么腦袋被原生種吃掉了屬于“理智”的那一部分,要么就只能像塞爾這樣,濺得滿身都是水與泥,卻還要故作出沒有察覺到自己狼狽的可笑模樣。
科特拉維徹底推開虛掩的門,站在臺階上半側著頭,俯視著塞爾逐漸走近自己并沒有喝止對方的打算。
“你怎么來了?”可他的語氣顯得頗為漫不經心。
可能是故作的,也可能不是。
塞爾分辨不出科特拉維話語里的真正情緒,因而沒有立刻回答,腳步卻沒有因此停下。
一段時間不見,讓科特拉維對塞爾的態(tài)度恢復了不少,有些像過去,像他沒失去魔力之前,也像他已經恢復了魔力。可惜一切只不過是塞爾的想象,科特拉維依舊無法使用房子里魔法照明,否則他手里就不會端著一只盛在盤子里的燭火。
“科特拉維……”
塞爾的聲音在對方名字之后停頓,為對方從門后走出來的那個剎那。
靈族的地下城中到現(xiàn)在都還有散落的長箋,上面無一例外的留有著許多古精靈族的畫像。
那一幅又一幅栩栩如生的畫,讓他們的美麗永遠停駐。就像眼前的科特拉維。
淺色的頭發(fā)攏在科特拉維俊美臉頰兩側,為燭火折射出過于明亮的光,發(fā)尾依舊系著那一截熟悉的黑色的緞帶,跟長箋里的精靈們差異只不過是耳尖的長度。
塞爾端詳科特拉維的時候,后者也在看他。
他一只手里捧著一簇黑色郁金香花束,另一只手提著一籃被布蓋著的不知名東西,再上面橫亙著一瓶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酒,酒瓶口扎著黑色的緞帶。
從中央城堡到這里的距離并不近,大雨顯然已經浸透了塞爾的頭發(fā)和城主長袍,粘在他身上,讓他很不舒服,可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甚至于對濺在長袍下擺和鞋褲上泥點,也盡可能的裝出了不在乎的態(tài)度。而那條他所看重的、垂在他xiong口的金縷緞早已經被雨水侵蝕的失去了華麗的光彩,這可能是他唯一無法忍受的部分。只是他依舊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反而還要耐心的等待著,就像任何獵人布置好陷阱后所需要的經歷的最難熬的過程。
他就這么站在了雨中的門前,向科特拉維擺出不為所動的模樣,好像無論對方說出什么,在達到目的之前都不會離開。
大約經過一分鐘,科特拉維才露出半個微笑。的確只是半個,根本稱不上優(yōu)雅,消失得也非常快。若非塞爾沒有眨眼,肯定已經看漏了那點細微變化的嘴角弧度。
一部分的情況跟當初共有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塞爾在雨天拉開門;科特拉維回過頭來微笑;他們在門前擦肩而過,先后走進房間,置身同一個屋檐下……只是,現(xiàn)在的情況剛好顛倒過來,塞爾變成站在門外的那個,科特拉維卻站在門內。
時間橫亙在他們之間,只剩下黑色郁金香和黑色的緞帶沒有改變過。
“不請我進去?”塞爾抬腳邁上臺階的時候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當然不……”科特拉維拒絕的話語已經滑到了嘴邊,卻在塞爾伸手掀開蓋在籃子上的布片時忽然改變了主意。
塞爾手里的籃子裝滿了郁金香的球根。
“請進。”科特拉維說,“請把這里當做城主大人的房子。不用客氣。”
當然,塞爾沒有直接進去,那樣顯得太不禮貌,他依舊抱持著恰當?shù)亩Y儀。
“它們有這樣的魅力?”塞爾疑惑地睨著籃子里的東西,對科特拉維說,“我已經弄不明白你究竟是喜歡它,還是厭惡它了?”
科特拉維選擇忽略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