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開始剛見面,三太太見著人如同乞丐似的扮相,嚷嚷來人的時候,劉方圓躲到戴展寧身后,越千秋就大約有些猜測。如今他滿心以為的一男一女變成了兩個男孩子,男生女相的戴展寧卻再次用這一巴掌,印證了兩個男孩子之中,誰才是說話算話的那個。
看到劉方圓捂著臉,卻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再也不做聲了,越千秋輕輕瞇了瞇眼睛,這一次卻若有所思盯著戴展寧。良久,他就聳了聳肩。
“什么叫不想害死劉叔叔,就閉嘴?這越府的主人是我爺爺,戶部尚書越老大人,而現(xiàn)在你們呆的這個院子,主人是我,沒有我點(diǎn)頭,不會有任何一個字傳出去。你們是我爹派人,千里迢迢送到這金陵城越府的,一個各種挑剔,一個卻懷疑主人,你們覺得這對嗎?”
見戴展寧的臉上有些陰沉,劉方圓則面色發(fā)白,越千秋就暫時中止了這個話題。
“爺爺之前對我說,爹送來的是我的弟弟妹妹,可沒想到你們兩個都是男孩子。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可想必你們應(yīng)該不愿意兩個人分開。這樣吧,你們就暫時住在這東廂房,有事就出聲叫對面的二狗和虎子那幾個?!?/p>
越千秋說完就徑直往外走,等挑開門簾時,他就頭也不回地說:“你們記住,我叫越千秋。我不會勉強(qiáng)你們把我當(dāng)成親友,但至少作為客人,尊敬主人,那是最起碼的禮貌。”
眼看越千秋就這么徑直出了門去,劉方圓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戴展寧卻悄然上前撩起簾子,確定人真的已經(jīng)走了,他這才回轉(zhuǎn)身來到床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劉方圓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慌忙連聲保證道:“寧哥,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亂發(fā)脾氣……嗚嗚,我以后一定什么都聽你的!”
和一個別扭孩子外加一個太早熟的孩子打交道,越千秋只覺得心累,可這種時候痛罵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便宜老爹也沒用,他只能自己非常不情愿地自認(rèn)倒霉。
安置劉方圓和戴展寧的東廂房,在他如今這兩重院的外院,這東西兩邊廂房,他本來是預(yù)備給六個伴當(dāng)和徐浩王一丁住的,越小四送來的兩個孩子,則打算安置在自己內(nèi)院。
可如今他哪敢把那倆身份有問題的小祖宗安置在身邊,少不得把徐浩和王一丁送到了嚴(yán)詡那邊,打算讓師父去鎮(zhèn)著這倆余家出身的難兄難弟,剩下六個伴當(dāng)在西廂房擠一擠,順便幫他看著這一對身份大有干礙的孩子。
回了里頭那重內(nèi)院,安慰了幫忙卻惹了一肚子氣的周霽月,越千秋就差了二狗和虎子兩個犯過錯誤的倒霉蛋,輪班去大門口守著,看越老太爺回來就立時過來稟報。然而,從中午之前一直等到晚飯時分,他卻遲遲沒等到老爺子的歸來。
當(dāng)虎子再一次去大門口換回了二狗,后者一進(jìn)院門看到越千秋就嚷嚷道:“九公子,二老爺才剛回來,說是北燕使節(jié)到金陵了,老太爺是戶部尚書,因?yàn)槿绾谓哟氖拢赃€在政事堂,我遠(yuǎn)遠(yuǎn)聽到二老爺說了一句,好像老太爺還和兵部尚書葉大人打了一架……”
這聲音很不小,東廂房里,劉方圓和戴展寧聽清楚之后,不禁面面相覷。
原來南邊這兒的大官們,也會公然打架?北邊不都說南人文弱,遇事只會耍嘴皮子嗎?
越千秋非常淡定,絲毫不意外這發(fā)生在政事堂之內(nèi)的全武行。嚴(yán)詡也曾經(jīng)說過狀元榜眼大殿上打架,確定誰才是真正的狀元的故事,他之所以沒把這事當(dāng)野史聽,就是因?yàn)樗邡Q鳴軒里長大的那幾年,老爺子回來之后,說起這種朝官一言不合就掄拳頭的次數(shù)多了。
就連年紀(jì)一大把的越老太爺,也有一拳打翻某侍郎的光輝戰(zhàn)績。
而且這個“某”指代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人,其中就有前吏部侍郎余建龍。
越千秋更在意的是北燕使節(jié)。他便宜老爹還在北燕,如今家里還有兩個疑似大吳出身降了北燕的將門子,他當(dāng)然不可能真像沒事人似的,此時就盤算著是不是再去找一下家里僅次于老太爺?shù)牡诙柲苋舜筇H欢?,他還沒挪動腳步呢,虎子就又開了口。
“還有一件事挺奇怪,這大晚上的,大太太讓人套車出門,說是娘家一個長輩得了急病,她要趕過去看看,我進(jìn)來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出去了?!?/p>
老爺子因?yàn)楣珓?wù)被絆在政事堂,大太太卻出了門,而嚴(yán)詡還在陪著那個名字威武霸氣,叫什么伏白虎的家伙,這下子,頂著個七歲身體的越千秋真正沒了轍。
他是可以支使徐浩和安人青,但問題是他現(xiàn)在想打聽的事不便讓人知道!
一頓食不甘味的晚飯過后,他連飯后消食都沒什么興趣,本待直接上床去睡覺,可琢磨著大太太的話,突然心中一動。和落霞說了一句,他直接出了正房。他先找來了安人青,問了一下劉戴兩人在洗澡時可有什么隨身之物,聽過之后就記在了心里。
等到了東廂房門口,他重重咳嗽一聲,隨即才問道:“霽月,我能進(jìn)來嗎?”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門簾被一只手打起,露出了周霽月那張疑惑中帶著驚喜的臉。雖說從之前在清芬館開始,他們就一直住在一個院子里,但越千秋不把禮教當(dāng)回事不假,可大晚上過來卻還是第一次。
“千秋,你這是……”
“爺爺沒回來,大伯母出門,師父不在,心里悶得慌,找你說說話行嗎?”
自認(rèn)為比越千秋大五歲,周霽月略一思忖,就覺得理解了越千秋心里的郁悶,連忙側(cè)身讓了他進(jìn)來。等到越千秋直接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下了,托著腮幫子發(fā)起呆來,她就在旁邊一坐,牛頭不對馬嘴地安慰道:“那兩個就是不懂事的孩子而已,你別生他們的氣……”
可嘴上這么說,周霽月卻有些心虛。要說她比他們大更多呢,還不是被那劉方圓氣壞了,更何況是答應(yīng)了越老太爺,要把他們當(dāng)成弟弟看待的越千秋?
越千秋在心里盤算怎么開口。要說蒙騙周霽月這個相對單純的小丫頭,對他來說是一點(diǎn)難度都沒有,就比如他當(dāng)初把人拐回家,又把人家從吳府掏出來的那幾張紙片給輕松弄到手一樣。可現(xiàn)在是同在一個屋檐下的自己人,再這么睜著眼睛說瞎話,那他就有些過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