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討厭這樣的感覺,那是跟艾爾海森相處時不會有的悸動,明明艾爾海森也有一雙奇特而美麗的綠色眼睛。她說不上哪里有什么不同,只能把原因歸咎到咖啡太過醉人。
自那起,九方再也沒有找過卡維,她討厭脫離她控制的思緒,討厭難以抑制的心慌,更討厭沒由來的在意。在某種程度上,九方和艾爾海森很像,他們都非常追求理性,并且把它視為至善。
但無論如何,卡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他看上去和初遇不一樣,他好像被生活弄亂了。他的發(fā)絲凌亂著,衣服上褶子有如心事般重重疊疊,腳邊散落的各式各樣的建筑手稿在哀嘆冷遇的命運。
卡維有些無奈地看著闖入他世界的少女,他本想裝作無事發(fā)生,卻無法掩蓋這一地的狼藉。即使是妙論派的大建筑師,也無法逃脫一遍又一遍修改建筑稿的折磨。
九方?jīng)]有回答卡維之前的問題,她只是低下身子,去撿身邊散落的手稿,它們都是很好的成品,但旁邊凌亂不失美感的字跡一遍又一遍地否認了它們的存在,那是卡維的字跡。
他總是不滿意的,好的建筑設(shè)計要傾盡設(shè)計師的一切心血,建筑的美觀性、安全性和實用性三者缺一不可。但卡維所追求的卻不僅限于此。他的設(shè)計稿要像躍躍欲試的飛鳥自由遨游,那純白的羽翼要越過現(xiàn)實的桎梏,飛向美學的國度。
但鳥兒被現(xiàn)實鎖住了,卡維沒能實現(xiàn)建筑上的飛躍。
九方把建筑手稿整理好遞
給了卡維,她指著其中的某一頁,“這個設(shè)計并不是完全沒有施行的可能,蒙德的垂香木在密度和質(zhì)量上都符合你的要求?!?/p>
“你是說垂香木?”
卡維的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他還沒接過手稿,就去書架的一角精準地拿出了一本介紹蒙德樹木的書,他的手指上下翻飛就像在彈奏無聲的建筑樂章,“……你說得對,這確實可行。而且這樣的話,這個設(shè)計甚至還可以變得更好?!?/p>
他按捺不住靈感的爆發(fā),從書桌里拿出一張白紙,直接用鉛筆勾勒出新的設(shè)計圖稿,不僅在細節(jié)上多了很多精巧的設(shè)計,而在整體結(jié)構(gòu)上,采用了不同的懸梁設(shè)計??ňS畫得相當逼真,透過手稿,仿佛能窺見真正的建筑本身。
他沉浸在建筑美學的國度,沒有分給九方一個眼神。身軀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嘴唇顫動著好像在默念什么,雙眼緊緊盯著面前的圖稿,他在建造屬于他的美學王國。
九方?jīng)]有去打擾卡維,她找了房間的一角安安靜靜的坐下,開始回想提瓦特的事,博士、愚人眾、艾爾海森、賽諾……她認識了好多人,她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巨大的舞臺,她在上面一個人跳著舞,可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謝幕,其他人從她身旁穿過,可她不敢叫住他們,畢竟她可是無惡不作的博士手下啊。
她無法卸下偽裝,她太累了,周旋在教令院和愚人眾之間令她身心俱疲,眼皮慢慢地變重,意識逐漸遠離了身軀。
今天稍微休息一下吧,偶爾奢侈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等到卡維從自己的建筑稿中脫身已經(jīng)過了幾個小時了,他環(huán)顧了房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蜷縮起來的身軀。這么久他一直在畫圖,完全遺忘了九方。
卡維有點愧疚,是九方的建議給了他關(guān)鍵的靈感,不過他卻把九方拋在一旁不管不顧。如果讓母親知道,一定會笑著埋怨他居然會忽略女孩子,跟他那個沉迷于學術(shù)的父親一樣。
不想打擾九方休息,卡維輕手輕腳地朝著九方走去。
她睡得不是很好,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皺起,眼睛下面有青色的陰影,估計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少女的臉沒有同齡人圓潤,反而因為消瘦而微微凹陷,臉上的眼睛卻又大又秀麗,讓卡維想起他曾經(jīng)喂過的眨巴著水潤眼睛的小貓,可九方不會像貓咪一樣沖著卡維喵喵叫撒嬌。
她看上去需要好好休息,卡維不忍心叫醒她。房間里沒有可以避寒的毯子,他只能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少女身上,希望衣服上的酒氣不要熏到她了,畢竟還是個不能喝酒只能喝咖啡的小女孩。
在脫下衣服給她蓋上后,卡維突然覺得有點為難,他現(xiàn)在不太好離開,留九方一個人在陌生的房間里蘇醒,但是如果留下來,以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合適,那屬于情侶和夫妻,而不是才只見過兩次的還算不上朋友的人。
“水……水……”
卡維聽見微弱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起身去拿杯子,裝了一杯溫度適應(yīng)的水給少女喂下。
少女有點干裂的嘴唇,隨著水的滋潤,逐漸恢復了紅櫻桃般的釉色??ňS有些難為情地移開了目光,卻突然想起,這個杯子是他喝過的。他沒源地開始心慌意亂,這好像房間里放了幾個被斃掉的建筑手稿。
他剛才還坐在少女旁邊,但現(xiàn)在卻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拿好杯子,但沒有把杯子放回原處,他總覺得這樣是不適當?shù)?,他不?yīng)該再用這個杯子了,但究竟是為什么,他不敢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