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像黑夜一樣翻涌著靠近他,少年有些頭疼地捂住了頭。
那是算不上好的回憶,背叛就像附骨之疽……水晶一樣的眼眸里黑暗翻涌著,光被黑水打了幾個來回,最后嗆了一口毒液,就永遠沉入了稻妻的海中。
少年再次睜開眼,仍是琉璃一樣的眸子,卻再也透不出一絲光亮了。
少年想起了他的名字,他這個階段的名字是——散兵。
風聲吹動庭院風鈴,悅耳的風之歌有如珠落玉盤,一切都是那么安寧祥和;但一道細細的紫電擊落了鈴鐺,弄亂了滿庭月色。
啪啦一聲,鈴鐺的生命便被無情奪走。
風再也吹不動鈴鐺,便只能報復性著煽動紅楓。楓葉簌簌,不詳?shù)募t云聚成一團團溶不開化不掉的血塊。
散兵清楚這里的每一處風聲,他在這里呆過幾乎一生的光陰,只有他和他的影子相伴的每個夜晚,他曾經是那么迷茫和痛苦,但現(xiàn)在怨恨和憎惡填滿了他小小世界的天空。
這里不該有別人……不該有任何人看見他曾軟弱的樣子。
有一道呼吸聲很微弱,但就藏在這座庭院的某個房間內。呼吸聲的主人很愉快,她哼起了哄孩子的歌謠,她說,“美麗的人偶,繼續(xù)睡吧,愿你有個美夢,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就殺掉她……
散兵無不冷酷地想,他從月色清冷的庭子步入了滿室黑暗無光的院落,稻妻屋子的房檐都不太高,黑沉沉的天空隔了不長的距離,壓迫著同樣黑沉沉的大地,散兵就被困在這天地間。
木屐踩在木質地板的感覺,就像是用指甲扣著地面,留下一長串像是尖叫一樣的恐怖嗚咽。散兵走過無數(shù)黑暗的房間,路過了無數(shù)過往的迷茫,輕輕停在了歌謠的盡頭。
他刷得一下拉開了門,隔著一個半遮的幕布,散兵看見了一個背對著他的身影。
那女人的身影很是雅致,暗紫如瀑的長發(fā)一直垂到腳,紫藤花的和服像是最迷離的幻夢,聽到有人推開了門,她回過頭來——
是一雙跟他一樣的紫色眼眸,無悲無喜,但散兵卻聽見了命運的石頭落地的聲響,它從高處墜落,把那個神子般的潔白無瑕、琉璃般的純凈無垢的少年砸得鮮血淋漓。
“留下鮮血的誓約,以黃沙、赤日、草木為證,沙漠的主人與森林的主人將結成永恒的盟約?!?/p>
“不論日月如何變幻,不論生靈如何生衰,只要黃沙還遍布在沙漠的每一處,只要草木還生長在雨林的每一角,赤王陛下和大慈樹王的友誼就將永不動搖,沙漠和雨林永遠都是最親密的摯友……”
“赤王祭司和樹王祭司,請上前來,留下你們守護這誓約的承諾……”
賽諾和提納里走到臺前,他們倆都被困在了這副先祖的軀殼中。
他們接過誓約的酒,拔出刀子,在手心劃開一道傷口,血液滴落在澄澈的酒里,暈開一道黑紅的印跡。
他們互相注視著,少年早已變成青年的模樣。
白發(fā)紅眸身著沙漠祭司服裝的青年有著古銅色的肌膚,黃金般的符文在裸露的皮膚上流淌著,那是赤王力量的加護;而對面是有著長長豎耳的翠綠長發(fā)青年,他身披長袍,抱著一束蒼翠的花木,碧綠的大尾巴像一團綠云,點點光芒像星星一樣開在他美麗綠色眸子中,那來自大慈樹王的賜福。
沙漠子民和雨林子民的血都是同樣的紅色,看不出差別。
他們交換了誓約的酒,帶著血腥的美酒被如數(shù)飲下,唇便紅艷了起來。
“記錄下這一切,不要遺忘沙漠和雨林的故事,不要遺忘我們永恒的友誼……”
盟約人的頭紗下是拉赫曼淚流滿面的臉,他已經理解了一切。原來他曾經相信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愚昧妄念,沙漠未曾虧欠過雨林,雨林也未曾加害過沙漠。
只是人們忘記了黃金般的誓約,忘了永恒的友誼,忘記了他們神明的教誨,與自己的不同血脈的兄弟殘殺了近千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