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到底不是傻子,起居注上的這幾句話,恰好是先帝在問御醫(yī),自己頭疼欲裂,夜間難眠,是什么癥狀。
先帝患了何病暫且不提,問題在于這段對話發(fā)生的時間,恰好是在七月底,而先帝駕崩于八月初,難道說先帝重病臥床之際,還有心思與帝王纏綿?
“你是公主,是因為你母親是皇帝,但你究竟是不是你父親的血脈,那可不好說?!?/p>
小公主臉都白了,她不相信了了的話,用力搖頭:“是你危言聳聽,一定是在你胡說!”
“不必如此激動?!绷肆说乘?,拿過另一本書看了起來,“同父異母的男人你都能親密地喊哥哥,同母異父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小公主跌坐下來,嘴巴扁得像只鴨子,簡直心都要碎了。
心碎的代價是小公主提前結(jié)束叛逆期,變得安靜起來,連妖怪能聽見她的話都不在意了。
了了也沒能清凈多久,她還沒將偏殿內(nèi)的書看完,萬姑姑便匆匆趕了來:“公主,公主!”
鮮少見到萬姑姑面露慌張,了了朝她看去,她快速走過來,低聲道:“納蘭老大人正跪在昌平宮外請罪。”
了了:“早該如此?!?/p>
那種食古不化的老家伙,光是跟他處于同一個空間都讓人感覺空氣中滿是僵尸的臭味。
“公主!”萬姑姑本來擔(dān)心得很,被了了一句話弄得很是無奈,“他請罪的緣由,卻是才疏學(xué)淺,無力教導(dǎo)您吶?!?/p>
了了:“倒也不算錯?!?/p>
萬姑姑:……
說著,了了起身,讓萬姑姑給她更衣,果然沒過多會兒陳姑姑便來了,見了了衣著整齊坐在桌邊等她,難掩驚訝:“公主……”
了了朝她點了下頭,意思是可以走了。
納蘭珊的確跪在昌平宮外,他是三朝老臣,又德高望重,門生無數(shù),今日竟因教不了公主前來跟帝王請罪,這話說出去誰信?他老人家狀元都教出了好些個,怎地教不好七歲的小公主?
那要么是公主頑劣不堪,要么是帝王別有用意,總之納蘭老大人必然無辜。
今兒個帝王若不管不問不表態(tài),明兒個朝堂上就能吵翻天,連帶公主的名聲都要被敗壞。
饒萬姑姑也覺著公主課業(yè)過重,此時也忍不住在心底罵了句老不死,這不是要將公主架在火上烤么,七歲小兒頂兩句嘴便這般小題大做,心眼比針眼還要小,真是越老越刻薄!
像極了宮里那些上了年紀(jì)的變態(tài)老太監(jiān)。
納蘭珊態(tài)度虔誠恭謹(jǐn),跪在殿外一動不動,他也不控訴公主罪過,只堅稱是自己才疏學(xué)淺,無力教導(dǎo)公主,求圣上收回成命,放他致仕,好叫他這把老骨頭不再為朝廷之事殫精竭慮,回到家鄉(xiāng)做個閑暇老農(nóng)。
陳姑姑提前叮囑了了:“待會兒見了老大人,公主千萬不可頂撞?!?/p>
了了沒說話,陳姑姑就以為她是答應(yīng)了。
結(jié)果一下御輦,了了緩步往前走,路過跪地不起的納蘭珊時,她停下腳步。
公主停下,宮人們自然也要停,只聽公主道:“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先公荒yin無度,強納兒媳為妃,建造灼華宮勞民傷財;先帝三月不朝,沉迷口腹之欲與奇yin巧技,皆不見老大人直言納諫,今上勵精圖治,知人善任,禮賢下士,老大人的風(fēng)骨便跟著回來了,果真是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p>
要說不著調(diào),陶氏江山兩百年發(fā)神經(jīng)的皇帝多了去了,納蘭珊身為三朝老臣,前面兩任皇帝可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納蘭珊只敢朝今上亮風(fēng)骨,是因為他真的高風(fēng)亮節(jié)?
那是因為前面兩任皇帝,發(fā)起瘋來是真不講理,真能砍了他全家。
一天之內(nèi),接連被七歲小兒連著兩次罵為小人,納蘭珊再也忍不住,嗝的一聲暈死過去。
陳姑姑立刻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些攙老大人去休息?”
宮人們眼疾手快,迅速清理了現(xiàn)場,隨后陳姑姑想對了了說點什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只引著她入昌平宮見圣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