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無辜的、鮮活的、年幼的生命,
除卻真正犯事的,有多少人是因為生病得不到救治、主子發(fā)怒被當作出氣筒、或是某些原因被推作替罪羊而慘死?甚至于一些宮人受罰的理由在樊珈看來可笑至極。
行禮時不夠規(guī)范,失手打碎了一個花瓶,
給娘娘梳頭時弄斷了幾根青絲——
樊珈甚至覺得自己能在皇宮辦個花式死亡大賽,票選最無厘頭的死亡原因。
宮人們生老病死皆由奚官局負責,
小秋葉如果能得到及時救治,興許也有活下來的機會,醫(yī)婦為什么難請,
奚官局內(nèi)令會不知道?
他知道,
但他不在意,
宮人就像那地里的韭菜,
割了一茬還有一茬,永遠是最沒有價值的,
死幾個低等宮人算得上什么?草席一裹扔出去,還有誰會活著回來索命不成?
樊珈能夠理解強權(quán)下普通人的無能為力,因為她自己能力有限,同樣處于矛盾的痛苦中,在這封建王朝活得越久就越清醒,她永遠無法被這腐朽陳舊的制度同化,所以她無法接受手中有權(quán)卻麻木不仁的人,不愿意跟他們打交道,更不愿意做朋友。
眼下聽尤尚食說索豐要遭殃,按照宮中慣例,一棵大樹倒下,其余依附它而生的草木也會枯萎,無論由誰接管奚官局,必然都會大換血。
“……所以你一個人,應(yīng)該撐得起尚食局吧?”
樊珈一愣:“???”
尤尚食沖她微微一笑,明明還受著傷,樊珈卻從她眼里看到了某種蓬勃向上的生機:“怎么,你覺得我不能勝任奚官局內(nèi)令一職?”
樊珈不必思考便搖頭:“當然能,宮中六尚八局十二監(jiān),不算總管的內(nèi)務(wù)府,統(tǒng)共二十六個衙門,其中宦官管了二十五個,奚官局換成女官來管又有什么奇怪?哪怕是五五開,也還差十一個呢。”
八局十二監(jiān)暫且不提,只說六尚,原本皆應(yīng)由女官掌管,可隨著朝代更替,女官日益稀少,只剩下尚食局還有女官。太監(jiān)們把持內(nèi)務(wù),彼此結(jié)交,不停地認干兒子,織就一張聯(lián)系緊密的權(quán)力之網(wǎng)。
哪怕是閹人,也依舊會聯(lián)起手來擠壓女官生存空間,王善興一直盯著尚食局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各大衙門的總管大多地位穩(wěn)固,后頭又有主子,若是能拉下尚食局,他手頭的權(quán)力立刻便能翻倍。
尤尚食滿意道:“總算是沒白疼你?!?/p>
樊珈撓撓頭:“奚官局要是由您來管,那以后宮女們看病就方便多了,也能杜絕那些家伙找對食的念頭?!?/p>
這可真不是樊珈抹黑太監(jiān),在宮里待久了,樊珈有兩件事非常不解,一是太監(jiān)為什么那么喜歡認干兒子,二就是他們?yōu)槭裁茨敲磮?zhí)著與找對食——幾乎是手頭有點權(quán)便會開始對著宮女們挑挑揀揀,這絕對不是個例,而是大多數(shù)。
樊珈就被小太監(jiān)獻過殷勤,她嚇得差點報警,整個人都不好了,尚食局是尤尚食管得嚴,大部分宮女是不愿意找對食的,只有極少數(shù)深宮寂寞,碰著合眼的會發(fā)展一下,但結(jié)對食違反宮規(guī),尚食局對此嚴打。
“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受罰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倒是你,若有人來拉交情,你可要拎得清,不要什么忙都幫?!?/p>
尤尚食話里有話,她今天在萬真宮受罰并非秘密,稍微有點人脈的人都知道,接下來幾天她便決心要“養(yǎng)傷”了,有兩對母子在鬧,她們身份金貴,只要不謀逆叛國,基本沒有性命之憂,和這比起來尤尚食這點事兒算個什么?
對富貴來說,索豐是他依附的大樹,但索豐又何嘗不是其它大樹身邊草木?
樊珈點頭:“您放心吧,我不傻,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這我還是知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