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望著忙了一天滿面疲色的丈夫,凌氏也不舍得說給他聽,再徒增丈夫煩惱,于是每當(dāng)情緒頂不住將要崩潰時,她都會摒退下人,自己一個人藏在被子里偷偷哭。
被子能夠掩蓋哭聲,實在壓抑不住,就咬著被角,氣急了,便拿枕頭過來捶打兩下,慢慢地也就氣消了——光鮮亮麗的崔氏主母,便是如此宣泄自己的負(fù)面情緒。
無人可傾訴,無人可幫助,即便有好友,也不能據(jù)實相告,因為她不僅僅是自己,她是崔氏主母,要為崔氏一族的顏面著想,家丑怎可外揚?
明日,等二房三房的都知道了外室子的存在,凌氏也想象得到自己該如何面對。
不能生氣,不能動怒,要云淡風(fēng)輕假裝不在意,老太爺跟老太太應(yīng)該樂瘋了吧?二房三房的妯娌必然要說不少風(fēng)涼話,除了自己受著,也沒有別的方法。
崔文若望著躲在被子里痛哭失聲的母親,眼睛酸疼無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再哭就要化了,了了說雪人融化便是灰飛煙滅,她還不想死,她還想再多陪陪阿娘,哪怕阿娘看不到。
崔肅說話算話,果真沒讓凌氏出丑,他自己先一步找到了老崔公跟老太太,將崔折霄的存在說了出來,當(dāng)然,也不是實話,只說自己在外應(yīng)酬時吃醉了酒,跟個陌生女子春風(fēng)一度,沒想到那女子竟懷了身孕,自己也是前不久才得知此事,孩子為惡奴所賣,遭盡折磨,他于心不忍,這才把孩子帶回來。
老崔公與老太太果然十分高興,不過等見了性情陰沉少言寡語的崔折霄,兩人那點子喜歡瞬間便煙消云散了。
老崔公憂心:“你啊,你怎么干了這種糊涂事!你那岳丈若是得知此事,怕饒不了你!”
老太太也說:“這外室子,出身到底是低了,凌氏雖善妒,卻出身士族大家,與你最是相配?!?/p>
崔肅只能告罪:“是兒子不好,不僅氣得夫人臥病不起,還要連累二老為我操心?!?/p>
二房三房的奶奶知道后,先是幸災(zāi)樂禍,后又有些同病相憐。從前大房夫妻恩愛無有他人,她們處處看不慣,覺著凌氏何德何能比自己過得好,眼下凌氏真倒了大霉,大哥從外頭帶了比了了還大的外室子回來,她們便覺著,有什么臉去笑話大嫂呢?大家即便一樣,人家好歹過過幾年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
所以兩人竟沒有往外說,老崔公下了封口令,這等丑事,還是先瞞著的好,至少得等凌家那邊知道了,兩家商議好,解決了,再說其他。
了了沒想到凌氏竟好得這樣快,只隔了一天,凌氏便如往常那樣送她上學(xué)接她下雪,尤其是在下午,凌氏臉上竟還帶了笑。
她對了了說:“乖女,你猜阿娘給你要來了什么好東西?”
了了怎么會知道,于是凌氏笑著把崔肅立的字據(jù)拿來給女兒看,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這是了了沒想到的,但是看著凌氏的笑,她卻又覺得,這樣的笑并不好看,顯得十分不真心。
,仿佛這是值得驕傲的榮耀,不為男人吃過苦,好像就不算女人。
“老太爺跟老太太是崔肅的父母,不是你的,他若是孝順父母,應(yīng)當(dāng)他自己來,而非要求你代他盡孝?!?/p>
凌氏被女兒這大逆不道的話驚得目瞪口呆,了了又說:“你的喜怒哀樂都牽絆在別人身上,所以他待你好,你就笑,他待你不好,你就哭,他如果不要你,你也只能被丟棄?!?/p>
“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是他手里的木偶,我不喜歡你。”
被女兒當(dāng)面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不喜歡,這對凌氏的傷害不亞于得知夫君帶回了個外室子,她試圖反駁了了,可大腦此時一片混沌,根本找不到能夠反駁的證據(jù)。
——難道不是嗎?難道你的喜怒哀樂,不是任由他左右嗎?
“你可以跟他和離?!绷肆苏f,“我愿意跟你走?!?/p>
“不可能的。”凌氏想都沒想便搖頭,“崔家不會答應(yīng),更不可能把你給我?!?/p>
即便是女兒,即便崔肅愿意和離,老崔公與老太太也不會答應(yīng)崔家出這樣的丑聞,崔家自恃士族風(fēng)骨,怎么可能讓當(dāng)家主母和離,并將長房嫡孫女帶走?
當(dāng)初兩家結(jié)親,彼此之間便綁在了一條船上,多年下來,利益互相交纏,早已是密不可分,娘家兩位哥哥也成家立業(yè),和離?她即便不為崔肅著想,也必須為凌家想,還有女兒,跟著和離的母親,了了以后的婚事要怎么辦?
“那你的打算呢?”
凌氏這會兒不敢再把女兒當(dāng)作稚童糊弄,正好她也缺個能說心里話的人,世上還有什么關(guān)系能比血濃于水的母女更加親近?
“你阿爹他……既然已經(jīng)有了兒子,那自然不需要我給他生了,日后他是想納妾也好,想養(yǎng)通房也罷,就是他在外頭生出十個八個兒子來,全都與我無關(guān)?!?/p>
凌氏閉上眼睛努力平復(fù)心情,而后堅定地道:“我會做好崔氏主母的職責(zé),除此之外,我不會原諒他?!?/p>
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解決辦法,讓凌氏再跟崔肅做恩愛夫妻,她心里頭膈應(yīng),只要一想到他曾抱過別人,還和別人有了個孩子,凌氏便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