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比不上凌見微?
她也不想想,龔白桃什么出身,
凌見微什么出身,而她自己更是受盡萬千寵愛,壓根體會不到龔白桃的難處,崔折霄一走,她唯一的希望破滅,連自己想做什么都沒了目標。
所以龔白桃將馮少夫人帶回家,最反對的竟不是老崔公與老太太,而是崔文若。
龔白桃早已知曉自己與女兒之間母女緣分淡薄,她也一直想要看開,人心肉長,付出既然得不到回報,那又何必自討苦吃?
當崔文若要求她將馮少夫人送走時,龔白桃一口回絕:“不可能。”
“那你把她送去城郊的莊子上也行。”
見女兒一臉理所當然,龔白桃略覺恍惚,她頓了頓,對崔文若說:“不。”
“為什么?她的事情,外頭都已經(jīng)傳遍了,你就算不為我想,也得為府里其她姐姐妹妹們想吧?”
龔白桃抿了抿嘴,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什么都沒做錯,她是受害者,憑什么要羞愧,要躲躲藏藏?這太陽懸在天上,壞人曬得,好人自然也曬得?!?/p>
崔文若此時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她看著龔白桃,一瞬間竟將其看成了凌見微,她們兩人身上,似乎有什么相通的東西,而那樣東西自己并不具備。
其實她也覺得鄒媛可憐,但想幫忙的法子不止這一種,為何非要將人帶回來?
可崔文若不愿在龔白桃面前示弱,也不肯認可她的話,她習慣要同母親作對,甚至習慣的要求她們按照自己的標準去做一位完美的母親,所以一旦凌見微與龔白桃做出了不符合崔文若意想中的舉動,不符合她對“母親”的幻想,她會立刻產(chǎn)生怨懟。
“總之我話就擱這里了,你要留她那是你的事,阿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答應!二房的文慧已定了親,你要是害得她婚事泡湯,二嬸絕對不會放過你?!?/p>
崔文若說完就跑,剩下龔白桃坐在原地出神,鄒媛自屏風后走出,輕聲道:“桃子,文若說得對,我留在這里確實不合適,娘家那邊還有侄女,回去了,我也怕我這個不檢點的姑奶奶給她們帶來災禍,你就受累,派人把我送進廟里去吧。”
龔白桃的手握成了拳頭,她低低道:“你沒錯?!?/p>
“我知道我沒錯,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在這世道活著,就得守這世道的規(guī)矩,能離開馮家那鬼地方,我已很高興了,哪怕是吃齋念佛,也比在那兒好?!?/p>
見龔白桃不說話,鄒媛走到她身旁,伸出雙手輕搭她肩膀:“你為了救我,肯定也欠了人家人情,欠錢易還,人情債難還,委屈你了?!?/p>
“你太見外了些,要是沒有你,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能不能站在這兒,方才文若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那孩子自幼不喜歡我。”
鄒媛很想對好友笑一笑,嘴角卻重的像有千斤擔子,怎么也拉扯不上來,她心里頭清楚,這進了寺廟,那往后余生就只能在里頭過,她才多大呢?她今年也才二十七,若能活到七十歲,就得在廟里待上四十年。
龔白桃問:“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何卻活得如此艱難?”
鄒媛知道她在崔家日子也不快活,女人就是這樣,從生到死,日子一眼望得到頭,出生時投一次胎,賭一回能生在父慈母愛的家庭,嫁人時再投一次胎,賭一回能遇著和氣寬厚的丈夫,生子時還要再投一次胎,把孩子養(yǎng)育成人,又如同投了一次胎,因為還要看他孝不孝順。
反正自己做不了主,哪怕鄒媛被馮無昇逼奸,又被迫產(chǎn)子,在世人眼里,她可憐歸可憐,可她若是敢回娘家,敢繼續(xù)拋頭露面而不是削發(fā)為尼,那便是她不知廉恥。
人們的量罪定刑上,總是對女人更苛刻,即便她是受害者,也一定有自己的問題所在,若實在找不到問題,敢將事情鬧大,足見她是個不好相與的人,說不定誰害得誰呢。
所以鄒媛無法回答好友的問題。
龔白桃閉上眼,直到感覺氣息略微平復,才對鄒媛說:“你就安心在我這里住下來,我不會送你去廟里,更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出家,活生生的一個人,憑什么要去廟里對著那貼金泥胎?你遭罪時,也沒見佛祖垂憐你幾分?!?/p>
龔白桃不信神佛,世上要真有神佛,她幼時被罰跪佛堂,跪得雙膝發(fā)紫,瘸著腿走了小半年的路,佛祖怎么不顯靈?阿娘半生疾病纏身,活生生被那個男人氣死時,佛祖怎么不顯靈?她被那個男人用鞭子抽的渾身是血,只能躲在角落等待流膿的傷口自行好轉(zhuǎn)時,佛祖怎么不顯靈?
什么神仙什么佛祖,不過是統(tǒng)治者的謊言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