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在沉默中想起了自己這些年帶過的學(xué)生,見過的年輕人,她們鮮活旺盛,沖勁十足,具有無數(shù)的可能性。百余年前,當姚皇興起奪位之心時,又有誰能想到會有今日之大曜?那時較之當下更為艱難,但姚皇及其同行之人都能成功,也許她應(yīng)該更信任年輕一代的孩子們。
兩人的對話并無第三人知曉,詹明德只知道,自己在研究所被留了三日,好在并不無聊,除了一些極為機密的實驗室外,荀教授幾乎帶著她將整個研究所走了個遍。
詹明德?lián)淖约号c一號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三日里都沒敢同一號聯(lián)系,所以在荀教授又一次詢問她考慮得如何時,她表示自己還是得回家同母親商議一下。
荀教授笑著拍拍她的肩。
第四天詹明德被允許離開研究所歸隊,她心里有點七上八下,荀教授看出詹明德的不安,告訴她說:“你還沒有成年?!?/p>
詹明德不明白她說這句話的意義是什么,難道成年了就沒有煩惱嗎?
誰知荀教授的下一句話卻是:“不需要困擾那么多事,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說著還伸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差。
別看老太太一頭白發(fā),身子骨卻硬朗的能一拳打死一頭牛,身高也相當驚人,詹明德只到她老人家的xiong口。
孩子當然是要成長的,再稚嫩的新苗也要經(jīng)歷風雨才能強壯,一味的生活在溫室才是災(zāi)難,但在大曜,每一個女孩都能健康長大,自由選擇自己的未來,成年女性會在她們茁壯成長之前,為她們撐起一片天。
荀教授沒有把詹明德當成無知小兒糊弄,她鄭重地對詹明德道:“我知道你在苦惱些什么,涉及到一些機密信息,我沒法全部告訴你,但我可以跟你保證,不會讓包括你在內(nèi)的任何人受到傷害。那個依附在你身上的東西,已經(jīng)被成功剝離,你要相信自己的未來光明一片,珍惜還沒有長大的這段時光,快快樂樂的活著,這就是我對你最大的期盼?!?/p>
從來沒有人對詹明德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
哪怕是母親父親都沒有,她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剛剛學(xué)會說話走路,就已經(jīng)要學(xué)習(xí)如何做個乖巧又能令家族驕傲的女孩了。人人都要求她端方知禮,日后母儀天下,沒有人在意她還沒有長大。
詹明德只覺眼眶發(fā)熱,她不想將自己的狼狽叫人看見,匆忙間低頭,快速眨去淚水,好一會兒后,嗯了一聲。
此時此刻,她覺著自己是個小人。
如果說在今天之前,詹明德還在告誡自己,她與一號是不同世界的人,早晚應(yīng)當回到屬于自己的時代,那么現(xiàn)在,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咬著牙齒,掐著腿肉,才能抑制住那股想要鳩占鵲巢的渴望。
詹明德忽然想,那個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阮酥身上的彈幕器,那個在彈幕口中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又與阮酥兩情相悅的“詹明德”,究竟是一號,還是自己呢?
如果阮酥告訴自己能幫助自己留在大曜,并永遠關(guān)閉與一號的聯(lián)系,自己會答應(yīng)嗎?
詹明德握緊了拳頭,她卑劣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心動的。
令她心動的不是阮酥,是大曜。
她對此感到羞恥和不安,情緒上的瞬息變化被荀教授察覺,但當荀教授關(guān)懷地開口詢問時,詹明德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不想在任何真心對待自己的人眼睛里看見失望或厭惡。
“教授……”
眼見將要到入住的賓館,詹明德終于開口并詢問道:“……那個依附在我身上的東西,它們說過一些未來的事,我,我,我……”
她都已經(jīng)下車了,卻遲遲無法邁開腳步,她疑心彈幕器被研究所截獲后,仍舊會發(fā)出那些字。
荀教授忽然上前一步,將詹明德抱在懷里,輕輕晃了兩下,還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