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著眼淚告訴了了:“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
自己叫什么了,我是誰?了了,我是誰?”
小小的雪人因這份熱淚逐漸融化,了了將其重新加固,眉眼低垂:“忘記姓名而已,你還有年輕美貌?!?/p>
了了的眼睛干凈清澈,黑白分明,當(dāng)她看向六公主時,六公主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這一瞬間已被寒冰凍結(jié)?!斑@對你來說就夠了,不是嗎?”
“不,不是!每個人都有名字,我也有,我也要知道!我要記起來!”
“你父親是皇帝,你哥哥是皇帝,你丈夫也是皇帝,他們都有,你怎么沒有?”
六公主放聲大哭,兩只手不停捶著腦袋,似乎是想要把名字記,可無論她怎么想怎么問,了了不回答,自己也想不起來。
了了說:“很快,你會忘記更多,最后徹底消失?!?/p>
六公主的眼淚模糊了視線,“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你放棄了自己的人生,你忘記了嗎?”
了了把加固好的小雪人放回遠處,不帶絲毫感情地說著,“你認為自己的人生悲慘凄苦,沒有改變的可能,那么你就應(yīng)該承受這個選擇所帶來的后果。”
六公主下意識就想反駁,卻是張口無言,好一會她才對了了說:“我不是你,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那么厲害,才能做到這樣多,我不能……我不能!難道我受的苦不算苦嗎?為什么你還要這樣說我?”
“你的苦難并非由我造成,我難道還要憐惜你?”
了了彎下腰,視線與小雪人中的六公主齊平,“你需要弄明白一件事,你曾經(jīng)有無數(shù)次機會改變?nèi)松悄阕约悍艞?,怨不得任何人?!?/p>
六公主被當(dāng)做和親工具固然倒霉,但她的確有能力改變現(xiàn)狀,世上比公主更凄慘的女人數(shù)不勝數(shù),難道還能不活了?可笑得是迄今她尚認不清現(xiàn)實,一味沉浸在悲痛里自我安慰,好像只要自己足夠凄慘,就能吸引旁人憐憫,而憐憫恰恰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早在來和親的路上,了了便教過她練武,是她自己不愿,說人都死了練也沒用,了了亦不強求。
六公主所能看見聽見的人,就只有了了一個,除開了了,她找不到任何人訴說心中苦悶,一個人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那還有什么應(yīng)該被記???
了了沒有理會六公主的心情變化,話少些才好,不怎么聒噪,現(xiàn)在了了已喪失與六公主對話的興趣,無論六公主再說什么,她都不會再理她。
“公主,我方才從前頭回來,好像瞧見大可敦帶著人騎馬出去了?!?/p>
秋霞帶著幾個人進了營帳,神秘兮兮地向了了稟報。“還有人攔著她呢,大可敦二話沒說直接甩了一馬鞭,這可真是稀奇,她不是從來不出王宮的嗎?”
小雪人里的六公主被暫時轉(zhuǎn)移注意力,大可敦騎馬出宮?這天都黑了,往外面跑什么?真不怕大晚上的遇到狼群???
此時海月花正與阿麗并肩前行,與六公主截然相反,海月花忘記的是身份,記起來的是名字,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弘闊可汗知道此事會作何反應(yīng),她只知道,少年時期遍尋不著的泉眼,一定正在草原的某個地方靜靜地等待著她!
不過騎了一會兒,海月花便遺憾地停了下來,她望著依舊神采奕奕的阿麗,羨慕地說:“你比我還大一歲,怎地一點不累?”
阿麗說:“我跟你不一樣?!?/p>
“哪里不一樣?”
海月花想不明白,按說阿麗雖與自己情同手足,但可敦與侍女的待遇決不相同,自己養(yǎng)尊處優(yōu)大魚大肉,怎么身體卻比不得阿麗好?
“我沒有生過孩子?!?/p>
海月花咦了一聲,阿麗補充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海月花,你生了三個孩子,你的身體永遠都不可能恢復(fù)到年輕的時候了,孩子吸走了你的生命力,你忘記了嗎?你生大王子時,險些喪命?!?/p>
阿麗的話將海月花自興奮中拉回現(xiàn)實,她望著天空,今天晚上有很大很圓的月亮,皎潔的月光照在昏黃的草原之上,令她想起自己生頭胎時的經(jīng)歷,過去這么多年,她以為自己忘了,現(xiàn)在想想,那時真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