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作為名門大族、世代皇親,坊中宅邸自然也是華麗氣派,閣門列戟更是羨煞旁人。
但這一切對薛縚而言都已經(jīng)目之如常,并不能讓他心情有所好轉(zhuǎn),回到家中后他仍是憤懣難消,站在庭前將家人奴仆們一通訓(xùn)斥。
“張說之孫何敢辱我!”
回到堂中后,一想到張岱當(dāng)面對他所說那些譏諷言語,以及大卿崔日知明顯偏袒的態(tài)度,薛縚心中怒意更增,他想了想之后,當(dāng)即便喝令道:“速去鄰坊將大郎召回!”
唐律中雖有父母在、不別居的相關(guān)規(guī)定,而且一般世家大族們族人們也多聚居在一處,鮮少會別籍分家,一方面自然是彰顯倫理和睦、家風(fēng)優(yōu)良,另一方面就是避免財產(chǎn)分散、從而維持家族的凝聚力。
但各家有各家的情況,宗室外戚向來都是非常容易受到政局動蕩所波及的一個群體,這一情況從初唐至今都無有改變。
為了規(guī)避和限制這樣的風(fēng)險所帶來的危害,諸如薛家這樣的世代皇親并不熱衷合族聚居,子弟成婚后往往都會分家單過。這樣就算是駙馬、王妃之類犯了事,所連累也只是一個小家庭,并不會牽連整個家族。
薛縚長女嫁給了當(dāng)今太子,長子則娶了薛王女為妻,而他也成了當(dāng)朝皇親關(guān)系最為親密者,就連一門兩女并幸名王的京兆韋氏都大有不及,年初他更是由禮部郎中進授太常少卿,這也讓他深感榮幸。
但是今天張說那個孽孫竟然直接嘲諷他唯以裙帶得幸,這真是讓薛縚出離的憤怒,至今想起來都氣得手腳發(fā)涼,只恨當(dāng)時沒有厲言斥之駁之,現(xiàn)在則越想越是窩火。如果這句話是假的,他還不至于這么憤怒。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薛縚的長子薛崇一匆匆自外行入,入堂作拜道:“阿耶何事如此急切召見?”
“去了哪里?怎么這么晚才來!”
薛縚心情正自不爽,看到兒子這么晚才過來,張嘴便訓(xùn)斥道。
“汝陽王今日會客坊邸,兒等皆與其會,家奴告信后便匆匆返回,未敢耽擱一刻。”
薛崇一聽到父親的責(zé)備語氣,連忙又解釋道。
薛縚聽到這話后沒有再多作追問,而是又沉聲道:“近日有無往你丈人家去?我記得薛王家有舞女紅綃,色藝出眾、甚是見寵?”
“阿耶是想召此奴入邸獻藝?這、這怕是有些為難,薛王特愛此奴,并于藩邸為之專造一樓承歡取樂,就連某等少徒入邸,也已經(jīng)久不見此奴獻藝?!?/p>
薛崇一聽到父親這問題,當(dāng)即便一臉為難的說道。那舞女紅綃確實色藝撩人,如今被薛王專寵后,越是回想早前所見媚態(tài),則越是讓人心癢。
他又忍不住望向父親說道:“聽說那紅綃家中還有姊妹名綠袖,已經(jīng)將要成人,其家未入教坊,仍隸太常,阿耶若喜此類,何不就廨取之?聽說許多少王對此都……”
“胡說什么!竟將你耶目作貪色薄行的無賴少徒!”
薛縚聽到這話后不免老臉一紅,瞪眼呵斥一聲后便又說道:“你今日擇時向薛王家去一遭,找個機會告那舞奴一聲,不要自謂得寵于名王便高枕無憂,她家老父女弟都將要遭太常惡徒卑官禍害,唯速求救薛王,才有免禍的可能!”
“還有此事?阿耶執(zhí)判太常,何不順手料理……”
薛崇一聽到這話后,先是一奇,旋即又說道。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便又遭到其父呵斥:“說什么廢話!你耶三品列卿大夫,身居此職,是為庇護薛王奴婢親屬?速去速去,告知此事即可,余事莫問!”
薛崇一見父親一副火氣很大的模樣,便也不敢再多說廢話,當(dāng)即便又躬身退出。
薛縚自知太常寺里有大卿崔日知的關(guān)照,他也很難出手打壓張岱這個豎子,但是薛王想必自有手段去收拾教訓(xùn)一下那小子。
除了此事之外,他還聽說薛王早因其舅子韋堅一事而對此子甚是不滿,如今又加上這么一樁,新仇舊恨累加起來,憑薛王的性格,必然是忍耐不了的。
他這里心內(nèi)盤算著,視線一轉(zhuǎn)便見到少子薛愿自庭前行過,當(dāng)即眉頭一挑,將人喚入進來斥問道:“日出便不見人影,浪蕩竟日,至今方歸,去了哪里?”
“稟阿耶,兒入市向書肆買書。有蓮花社刻印文集入市售賣,這書社去年還發(fā)售《時文選粹》,很受士子推崇。近來所售書籍,入市即空,須得搶購,兒早間便往等候,總算搶買數(shù)卷!”
薛愿趨行入堂,兩手捧著繪印精美的書卷恭敬說道。
薛縚接過這印本來略作瀏覽,除了略覺新奇之外,心里對那內(nèi)容卻并不怎么感興趣,系起書卷來遞還給兒子,眼神卻很欣慰。
他家世代皇親、榮華富貴,兒郎所好無非華服珍玩、斗雞走狗之類,向來都無求學(xué)治業(yè)之心,難得這個兒子篤靜好學(xué),在家中如同一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