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他還想找個時間再刺激一下鄭氏,卻不想這婦人今天便要自爆,果然沒怎么受過欺負,實在是忍不了氣。如果氣性只是如此,怕是受不了幾次折騰。
至于自己被罵孽種,老實說張岱真不怎么生氣,甚至覺得張說這反應都有點夸張:你兒子啥貨色你不清楚?這種能好嗎?我今天這么優(yōu)秀,跟你家的種確實沒啥關系。
這時候,張說也望向了張岱,張岱想了想后便站在了父親的身邊,躬身對他爺爺說道:“孫兒性非至善,憾不為恩慈所喜,但有先賢事跡教我,閔損蘆衣,孝跡感人。
況今家變方定,實在不宜再自生事端、授人以柄。人間憂苦實多,和悅卻少。今委屈一人,合家歡愉,我何樂而不為?”
“誰要委屈?不須委屈!此宅舍我先人所傳,老夫更為宏建。宗之是我賢孫,賞之愛之,誰若厭此老物霸道,速去勿留!”
張說邁步走下堂來,抬手將張岱拉在自己身邊,然后垂首望著這跪在堂上的一家三口。
張均只覺自己此番真是遭受無妄之災,此時聽到這話,頓時越覺父親對這小子的欣賞還要超過了自己的想象,一時間心里都有點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但為了化解父親的怒火,他還是頻頻用手肘去搗跪在身邊的鄭氏,示意她趕緊再繼續(xù)認錯。
鄭氏也自知她所謂的大婦尊嚴在張說這個真正的家主面前屁都不算,而且今夜確實自己情急失言,如果不能獲得諒解,怕是自己娘家都要遭受連累。
于是她連忙匍匐在地,膝行來到張說足前,口中悲聲道:“拙婦不敢、拙婦不敢……方才情急,只是恐我兒錯失入讀國學的機會,擔心自己不能妥善教養(yǎng)此門孩兒,求阿翁恕罪。
阿六、六郎,六郎你原諒阿母失言,相處這些年,我們母子雖不親密,但也、我也是盼你能長大成人……”
“夫人言重了,慈懷之深、豈我敢度?凡所恩賜,恭受而已。今日的確有訓誡阿弟的言行,夫人如若不悅,明日晨問杖訓則可,又何必詰問大父呢?
世事艱難,大父臂擎門楣、庇護族眾已經很是辛苦,實在不應再以小事滋擾?!?/p>
張岱一時間仿佛明前龍井一般口氣清新,稍作感嘆后又對張說欠身說道:“當下宵禁已設,內外不通,本非要事,大父也實在不必驅使家人犯夜出行。”
張說一時氣怒至極才說要把親家鄭愛牽來問罪,實際上當然不能這么做,畢竟今時不同以往,規(guī)矩還是得守著點。
他不是聽不出這小子暗損損的上眼藥,但這話聽在自己耳中的確是很欣慰。
哪怕平日不說,這滿門上下男男女女也得明白自己所享榮華富貴因何得來。區(qū)區(qū)一個鄭氏女敢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真是驕縱出來的毛??!
“夜深了,退下罷,有事明天再說!”
他擺了擺手,不耐煩的沉聲說道。
張均一家三口聞聽此言后頓時如蒙大赦,連忙向張說作拜告退,即將行出廳堂時,張均又抬手拉了拉鄭氏衣帶,示意她再對張岱說幾句話。
“六、六郎,阿母今天失態(tài)了,你不要在意。從今往后,仍然相處如初,你、你……”
鄭氏雖然不肯,但側眼見到張說臉色仍然不善,還是停下來又對張岱點頭說道。
“閔損蘆衣,家和則喜?!?/p>
張岱只是又以典故回之,他才不評價鄭氏對他是好是壞,總之自己就是要學先賢至孝,這總沒錯。
這回答對鄭氏的傷害實在不小,本來嚇得發(fā)白的臉色都又開始氣惱泛紅,但也實在不敢再挑釁,只能牽著兒子低頭疾行而去,張均則一臉尷尬的隨行于后。
其他看了一場熱鬧的張家族人們,這會兒也都紛紛告退離開,張說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拍了拍張岱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父,我有一事請求?!?/p>
張岱想了想之后,又對祖父說道:“雖然說恩親在堂、子不別居,但我命途乖蹇,大父亦有見。即便想家室和悅,恐怕事不因我一人之愿而有改。與其竟日忿對,不如暫且退避?!?/p>
張說聽到他想搬出去住,腦海中又不由得想起之前被留在河南府別館的賜物,心內又是一嘆,他并沒有直接答應,只是又說道:“放寬心懷,你大父仍未昏病不起。處置國事游刃有余,遑論區(qū)區(qū)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