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葛延昌從湖里被撈起來時(shí),整個人都變得平和許多,既不再大喊大叫,也不再要求姜行威給他磕頭認(rèn)錯了。
“這些北門官仗著天子近侍的恩寵,成日里作威作福、橫行坊間,正該要如此收拾一番!”
李峽瞧著葛延昌被張岱收拾的如此凄慘模樣,忍不住拍手叫好道。而其他少年們聞言后,也都紛紛點(diǎn)頭附和。
北門官素來聲譽(yù)不佳,一方面自然是仗著圣人恩寵而囂張跋扈、橫行霸道的緣故,另一方面則是出身有別于正常的皇親國戚與世族名流,但又偏偏勢位不俗,也容易引起旁人的嫉妒反感。
不過這些人雖然不滿北門官的做派,但也都不怎么敢交惡對方,畢竟北門有人有槍,在兩京這地界上,乃是為數(shù)不多合法存在的暴力機(jī)構(gòu),再怎樣顯赫的權(quán)貴也不愿交惡北衙,以免哪天遭到打擊針對。
但張岱跟北門的恩仇已經(jīng)不是簡簡單單能化解的了,也算是虱子多了不怕咬,自然不懼再得罪的更深。
畢竟哪天真要落在王毛仲、葛福順等人手中,如果注定小命不保了,總歸一個死字,也就不用在乎是一刀斃命還是千刀萬剮了。
“我為葛郎謀計(jì),最好還是息事寧人。若你這庸劣不堪的本質(zhì)為人所識,繼而痛失繼嗣的機(jī)會,霍公家長子王守貞是何下場,葛郎你想必不陌生吧?”
張岱讓人斟了一杯酒送給葛延昌,讓他暖暖身子,同時(shí)又苦口婆心的勸告道。
葛延昌聽到這話后,眼神中頓時(shí)也泛過一絲掙扎猶豫,王守貞如今怎樣落魄他當(dāng)然再清楚不過了。甚至就是因?yàn)橥跏刎懺粤烁^,他才敢抖起威風(fēng)來,在此之前則也只是一個跟在王守貞身后的小跟班罷了。
“我、我可以不計(jì)較,前事不再提,只要、只請張六你能將我送回坊里。今夜事只當(dāng)未有,過后我也不會報(bào)復(fù)!如違此言,我、我……”
他心里固然深恨張岱,而一直都不當(dāng)面挑釁報(bào)復(fù),也是因?yàn)橐姷酵跏刎懫鄳K處境的緣故,心里多有忌憚。
今夜他又親身感受到張岱行事簡直比他們北門紈绔還要更加的乖張無常,這會兒更加不敢再嘴上要強(qiáng),只希望能夠盡快逃離此地。
“葛郎要陷我為無信之人?我說了要化解與你的仇怨,今日便要妥善化解,豈能由你推脫!”
張岱聞言后先是一瞪眼,旋即才又沉聲道:“葛郎所以恨我,無非誤以為我與霍公女有私,擾你婚事。今日我便當(dāng)面告你,張六雖非仁人,也有好色薄行,但卻絕不會私通人妻、yinhui亂禮。若我犯此yin行,甘為天下唾棄!
縱然那位王氏娘子還非葛郎新婦,此前我也絕未與有私情。葛郎以此恨我,只是自尋煩惱。我向來無懼你等北門徒,更加無需以此相欺、求你寬恕。你若仍然以此糾纏不休,來日各憑手段!”
“我、我信你所言,張六風(fēng)流可觀,仕女心悅,非我能及,只是、只是我自己看不開??秩艘源顺拔遥赃w怒于你……”
葛延昌一邊抹著臉上說不清是淚水還是湖水,一邊澀聲說道。
有的事情,他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去面對,尤其看到那些北門同伴望向他暗藏戲謔的眼神,更加讓他暗惱不已,之所以表現(xiàn)的對張岱恨得咬牙切齒,更多的原因還是震懾周圍的同伴,讓他們不敢拿此事來取笑自己。
此時(shí)面對絕對強(qiáng)勢的張岱,他又不敢再歸罪遷怒,只能將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講出來,心情可謂是苦澀至極:“我也曾是北門人人稱羨的顯赫少進(jìn),求親不成、淪為笑柄,又不敢斥罵霍公家風(fēng)不正……我又不曾得罪你,卻因你染上這臟身,易地而處,張六你能無恨?”
聽到葛延昌一臉委屈的吐露心扉,張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但很快便又嘆息道:“你若早將這真實(shí)心跡向我吐露,我或還有計(jì)給你稍作補(bǔ)償。結(jié)果卻只是自恃兇頑的屢屢滋擾,以致淪落此境,更加的凄楚落魄,豈不是自尋煩惱?
我錯在風(fēng)采撩人卻不自知,你錯在蠻橫無理處事不精,各飲一杯略致歉意,而后各自反思、抹去此事,你意下如何?”
葛延昌聽到這話后并不答話,端起酒杯來便一飲而盡,然后便低頭沉默不語,顯然并不能完全釋懷。
張岱見他這模樣,端起的酒杯又放回案上,口中沉聲道:“捐棄前嫌,要在知心。你作此態(tài),這酒我喝是不喝?”
“你、請你,請六郎飲酒?!?/p>
惡人還需惡人磨,葛延昌在張岱的面前只覺得自己像一朵凄楚無助的深谷幽蘭,心中縱有千般委屈也只能按捺隱忍,低著頭輕聲向張岱說道。
張岱聽到這話后才端起酒杯來緩緩喝下去,旋即才又說道:“這件事便就此揭過,你鼓動友伴打傷我弟一事,我已自從兇手身上討回,也不再與你計(jì)較。但是你在風(fēng)月巷中敗壞我的名聲,威脅群伎不許她們接待我,且還遷怒旁人,這些事你該如何向我交代?”
“我、我只是一時(shí)孟浪,氣惱六郎你不只……還如此得那些優(yōu)伶推崇。那些不過只是yin賤的伎女,六郎何必因此小事再作糾纏……”
人的底線總是會被一次次拉低,若張岱一開始作此責(zé)問,葛延昌必然是大怒不應(yīng),可是剛才喝了一杯講和酒,他心里已經(jīng)暗暗松了一口氣,再遭如此責(zé)問,不免便又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