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深藏不露,竟得信安王賞識袒護??磥泶朔幢阄也怀?,王氏子也奈何不得你。”
來到廡舍之后,楊思勖見張岱全須全尾的無所傷損,于是便微笑說道。
“慚愧慚愧,一著不慎為賊所趁,拘我至此欲加刁難。若非諸公垂施恩義,今日恐不能免?!?/p>
張岱又連忙欠身說道,他也清楚相對于營救自己,楊思勖更感興趣的怕還得是打擊王氏父子的氣焰,于是便又說道:“日前王某于承義坊私邸宴我,席中相贈兩伎為侍,我還贈詩謝之。
不意此徒隱此故事,詰我匿其逃奴,率眾入我坊邸大肆劫掠,錢帛俱失,并有年前宮宴御賜錦袍玉帶盡為所奪。王氏家奴欲隱沒罪狀,竟還焚我宅園,兼及鄰戶,著實膽大包天!”
“事若確如張郎所言,這王氏子罪責難免!”
楊思勖聞言后便也冷哼一聲,旋即便沉聲道:“其父寵眷雖盛,人間自有不懼權勢、仗義奉道之人!我為張郎白事御前,張郎能否將是非申訴于上?”
“此賊子用奸害我,虢公為我出頭,我若畏事退縮、隱言不奏,更有何面目立于人間!”
張岱聞言后連忙又說道,王守貞都這么搞他了,他當然不會客氣。
不過就算借楊思勖的舉劾在皇帝面前控訴王守貞的乖張狂妄,對王毛仲也不會有太大的打擊,頂多責其一個教子不肖而已。
如果這件事不能實實在在的給王毛仲增添麻煩、使其焦頭爛額,仍然免不了其人持續(xù)的滋擾報復自己,所以要弄還是得弄到王毛仲的命門。
王毛仲手中最重要、也最讓人敬畏的是什么?北衙軍權!
因為當下視野范圍內(nèi)并沒有人能制衡、甚至取代其人,所以王毛仲才如此跋扈。但只要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地位,哪怕只是一個假象的對手,都足以讓他緊張不安。
“未知虢公是否有聞河西戰(zhàn)報?河西節(jié)度使王君大破吐蕃于海西……”
他將這個自己也剛從信安王口中得知的消息問向楊思勖。
楊思勖聞言后便點點頭:“邊將壯盛,誠是可喜,但與當下事又有何關聯(lián)?”
“王君大破吐蕃、足見其忠勇可欽,然其久事邊疆、常年不朝,未免有些可惜,不是夸揚功臣之道。若能借此契機,召其入朝典掌宿衛(wèi)、以示褒揚,可謂善矣!”
大唐政壇上向來重內(nèi)輕外,不只是州縣臨民官,就連那些邊鎮(zhèn)的將領們無論待遇和前程都比不上宿衛(wèi)將領。
王毛仲足不出京已經(jīng)是滿門朱紫,其他邊將哪怕功勛再盛也只能循次以進。尤其是在開元前期,邊將無論待遇還是升遷途徑都很一般。
而到了天寶時期,藩鎮(zhèn)勢力逐步成型,軍事人才的內(nèi)外流動更是幾乎完全停滯下來,中央幾乎沒有什么可稱道的軍事人才,只能以藩鎮(zhèn)對抗藩鎮(zhèn)。
張岱也想借人事斗爭來進行一個人事資源的更優(yōu)配置,借楊思勖之口將大功獲寵的王君從河西招到朝中來任職于北門,憑其在邊鎮(zhèn)所養(yǎng)成的硬朗干練之風肅正一下北門的風氣,也給王毛仲樹立一個對手。
與此同時,王君離開河西之后,若能替換以蕭嵩、李祎之類智勇兼具、行事更加周全之人掌握河隴軍事,想必能夠避免歷史上今年秋天因王君戰(zhàn)死而造成的河隴大亂。
楊思勖聽到張岱這個建議后,眸光先是一亮,但旋即便搖頭道:“中外異體,王君固是深悉軍法、精熟邊務,但未必熟稔宿衛(wèi)事宜。況且圣人向來重視北門材選,邊材入衛(wèi),還是有些冒失了?!?/p>
他重視個屁!皇帝能夠看到的,無非北門上層幾個關鍵位置而已。
至于這幾個位置下邊發(fā)展出來什么朋黨和裙帶關系,乃至于更基層的營伍之間究竟如何的藏污納垢,他才不管呢!
不過楊思勖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皇帝猜忌心重,不會輕易將外人吸納進北門體系中來。哪怕天寶年間最后他逃出長安的時候,統(tǒng)率禁軍并發(fā)動馬嵬驛兵變的陳玄禮,仍然屬于唐元功臣。
所以只要不是唐玄宗的潛邸舊屬、從龍功臣,無論功勛官爵再如何顯赫,都不可能在其眼皮底下掌握北衙軍權。
而只要北衙不失控,皇帝的人身安全就能得到最基本的保障。這也是為何在馬嵬驛兵變后,太子李亨仍不能一鼓作氣弄死他老子,由之流竄入蜀,自己反要奔逃別處的原因之一。
所以張岱這一提議根本就不具備可行性,王君就算是直接滅了吐蕃,他都不可能憑此功勛入掌宿衛(wèi)。
但張岱仍要提出來,也是想著事存萬一,哪怕其人并不長期擔當宿衛(wèi),僅僅只是短期留朝,也能讓內(nèi)外情況發(fā)生極大的改變。就算此事最終不能成,起碼也能給王毛仲造成一個短期的困擾,讓他有所警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