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中愛極了這小子,張說還要維持著長輩的威嚴,他抬手示意張洛坐在對面,自己也重新坐了回去,繼而便嘆息道:“此番你大父謀身失慎,為人所趁,身名受損、兼累家人,竟連戶中小兒都不能安處室內,勞心犯險的奔走營救,孺慕之情讓人欣慰。此番劫難也誠足為誡,告爾少徒日后為人處事尤需謹慎,切勿疏漏。”
“大父乃是一家之本、參天巨木,余等俱枝蔓相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大父蒙此冤屈,于家人不啻滅頂之災,為救大父又何懼犯險!只恨孫兒智力短淺,因緣際會才能有所施展,只是不知能助力幾分,唯祈蒼天垂顧,佑我恩長!”
張洛連忙也欠身說道,他此番放棄了離開張家,未來還要在這家里混日子,對張說這個家主的態(tài)度自然要恭敬一些,更何況他身上眼下還馱著一個雷呢。
張說稍后還要參加早朝,趁著還有一點時間,他便向張洛了解一下昨夜行事的經過,張洛對此自然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提也不提。
哪怕經過了一部分的刪減,張說在聽完之后,心內對這小子的評價又提高了幾分,他認真端詳著這個孫子,口中嘆聲道:“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區(qū)區(qū)一個十幾歲的少徒,行事如此的……你耶在你如今這個年紀,那是大不如你!”
何止如今這個年紀,哪怕現在、乃至于再過上個十幾年,他也不如??!
張洛打心底里瞧不上這個老子,以至于在張說面前都懶于評價,他只是又問道:“依大父所見,這一次風波算是過去了罷?除了家事安定下來,我還擔心那河南府周錄事家所遭受的變故,能不能盡快善了?此番若非周錄事遺計,我也難能面圣奏陳?!?/p>
他也是希望張說在解決了自己的麻煩后,能幫一幫周良一家,哪怕并不親自出面,但張說黨羽眾多,這個層次的事情對其而言也不算太難的問題。
“此事圣人既知,一定會給出一個公允裁斷。況且你也說,圣人對這周良的構計頗為欣賞,稍后或許還會有什么意外之喜。圣心雄闊,若得其懷,自有恩賞!”
講到這里,張說心中不免暗生唏噓。圣人對于自己所欣賞的人事自是不吝賞賜,但如果有什么人事讓其感到厭煩起來,也會毫不猶豫的棄若敝履。
他這些年宦海浮沉,對此也是深有感觸,近年來大權在攬、聲勢雄壯,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漸漸可以超然于外,但這一次的教訓又讓他深刻感受到自身的榮辱仍在圣人的一念之間。
這會兒又有宦者探頭入內,向著張說恭聲說道:“稟張令公,南省諸相公官長已入光范門,早朝將啟?!?/p>
張說聞言后便站起身來,向著張洛說道:“你先留此等候,早朝過后我再來見你?!?/p>
他眼下雖然仍是待罪之身,但卻被獲準參加今早的朝會,這無疑是一個非常積極向好的信號。
如果不出意外的,針對他的處置今早朝會后應該就會有一個結果,處置究竟是輕是重,張說心里也有一點忐忑,在交代了張洛一聲后便匆匆行出門去。
張洛一介白身,自然是無緣參加朝會,只是起身將張說送出此間宮院才又轉身返回,這時候他才發(fā)現自己是被安排在了集賢殿書院中。
集賢殿書院乃是開元文治一大標志,自從創(chuàng)立伊始便與張說密切相關。
張說被稱為當世文壇宗主與此也是密切相關,像是后世比較著名的張九齡、賀知章等唐代詩人和政治人物,都曾受到張說的提攜引薦進入集賢殿書院擔任學士。
集賢殿學士并不只是簡單的修書匠,同時還是皇帝的近侍官,有的特受優(yōu)寵之人甚至還兼掌文翰制誥之事,而且通常以宰相直集賢殿事,能夠擔任集賢殿學士之人可以說是當朝地位最為清貴的文人。
輝煌的文治也是開元政治當中非常絢爛的一面,在得知自己居然被安排在集賢殿書院的時候,張洛倒是很想四處游覽一番,哪怕見不到什么當世著名的文人,能近距離觀察一下他們親筆所寫的詩文墨寶也是不虛此行??!
不過眼下還是黎明時分,書院中還是比較寂靜,少見行人走動,再加上一些學士可能也要參加朝會,于是便更冷清了。
而且眼下仍是前途未明,于是張洛便也只能按捺住心中想要見見世面的急切心情,送走了張說后便又乖乖返回之前所待的房間里坐下來。
書院之中雖然冷清,但張洛也并沒有被忽略,他歸房后坐了一會兒,便有宮人入內詢問他是非要吃早餐。
這不問還好,一說到這個問題,張洛肚子頓時咕嚕咕嚕叫了起來,于是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表示需要。
宮人退下不久,便端上來了一份豐盛的早餐。這食物雖然不像后世那么多的調味品,但勝在用料扎實,分量也足,加上張洛也的確餓了,吃起來自是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