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高端的宴會,心里也多少有點緊張,可是當入殿坐定之后,他便發(fā)現自己的緊張其實有些多余。
這安福殿內面積實在不小,參加宴會的皇親國戚也足夠多,張岱他們作為武惠妃的親屬,被安排的位置便比較靠下,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甚至都有點看不清端坐殿中的皇帝。
如此一來,他又有什么可緊張的,難道擔心左近這些人飯菜不夠吃的、撲上來啃自己一口?
除了這些皇親國戚之外,張岱還發(fā)現王毛仲這些北衙將領并其家眷們也都列席殿中,而且排的還很靠前,比如王毛仲就緊挨著寧王與薛王席位落座。
雖然張岱看不清楚他們具體的神情,但也能看到彼此在姿態(tài)熱絡的交談互動著,宛如一家人在和睦相處。
張岱看到這一幕后也是不免暗嘆一聲,你就寵著他吧,早晚讓你雞毛鴨血!
接下來宮婢們如彩蝶一般在殿堂中往來穿梭、進奉酒食,很快面前食案便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看得張岱也是食指大動,當即便要提箸用餐,可當看到同席其他人仍是端坐不動,于是便也暫且打消這想法。
“又逢一年歲盡、佳節(jié)將臨,須與大哥先飲一杯。祝我兄體中安康,諸事順遂!”
殿堂上方,圣人率先舉杯向寧王示意。而寧王也連忙端著酒杯站起身來,其余諸子更是紛紛避席而出,一起跪在殿左叩謝圣恩。
寧王之后便是薛王,圣人在與兩個兄弟接連飲了幾杯酒后,突然忍不住感懷流涕,指著殿中刻意空出的一個席位說道:“向者曾號五王,自幼至長,同游同息,樂趣無窮。今日再聚,又少一人,思之念之,不免流涕!”
圣人舉手拭淚,而寧王、薛王各自也都面露悲戚、唏噓不已,多言兄弟舊年相處的故事,一時間氣氛也是傷感有加。
殿內群眾未必都能體會他們兄弟情深的自我感動,但既然到人家來做客吃飯,總也得客隨主便,等到他們聊完再開始進餐。
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張岱等坐在下方的這些人也聽不到他們聊了什么,只是見到上首群眾陸續(xù)起身向圣人祝酒,于是他們便也都紛紛有樣學樣。
張岱從午前離家入宮,到現在連飯都還沒吃,眼睜睜看著擺在桌子上的蒸糕都放涼了,結果這會兒又得空腹喝酒,心內自是多有吐槽。
不過好在這酒水度數不高,也不算辛辣,喝著滋味倒是跟一些加了亂七八糟香料的精釀啤酒差不多,顏色也是澄黃,只是沒有什么綿密的酒花氣泡,倒是比較適口,算是張岱來到這個世界后為數不多喝著比較舒服的酒。
一直到了這會兒,才總算有了些許宴會的氣氛,各類歌舞伶人次第登殿進行表演。張岱他們因為所處的位置,自是看不到最佳的舞臺效果,但是那樂曲聲辭倒也能欣賞無礙。
因為作為所在比較偏僻,張岱向側后方瞧還能看到一些等待排隊上場的內教坊伶人們。
瞧著她們或是緊張的檢查衣飾裝扮、或是忐忑不安的自我打氣、又或者在方圓之內徘徊走動,種種姿態(tài)不一而足,倒是比殿堂中正在進行的表演還要更有意思。
張岱在后世的時候學院里如果有什么匯演或外聯的活動,他就挺喜歡待在舞臺后方搞后勤,學生們并不專業(yè)的籌備、頻頻出現的意外狀況,以及焦慮不安等待上場的師姐師妹們,可比外邊舞臺上的表演有趣多了。
他這里頻頻向后望,很快便注意到一個身著華麗的五彩羽衣、渾身流光溢彩的伶人。
這伶人不只衣著裝飾更加的華麗,姿容也遠較周圍其他的伶人更加的精致俏美,其人懷擁琵琶、一人獨坐,瞧著只有十幾歲的模樣,頗有幾分冷清自憐之態(tài),更仿佛一個盛裝打扮的精靈。
周圍其他的伶人舞姬們并非不美,但眼下卻成了圍繞在少女身邊、眾星拱月般的陪襯。以至于張岱在凝視片刻后,心中都不免生出一股要將美好事物據為己有的沖動。
當然這心動也只是一時的雜念罷了,任何有著正常審美趣味的人、無論男女,每天大概都會對充滿魅力的人和事心動好幾次,但真正付諸行動卻少。
尤其眼下正身處大內皇宮之中,張岱就算對這少女伶人姿色略有心動,也不會真的色授魂與的迷失了理智。因此他不久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開始認真欣賞殿堂中的歌舞表演。
殿堂中的文藝表演仍在繼續(xù)進行著,張岱也是好好欣賞了一番這個時代最頂級的聲色文娛表演,雖然氣氛并不像后世那么輕佻歡快,但卻要更有質感,值得仔細品味賞析的細節(jié)也非常的多。
唐玄宗本人便精于音律,登基之后也在大力推廣宮廷聲色曲藝的教育,其所創(chuàng)立教授樂工的梨園更成為聲色曲藝的代名詞,而其本人也被推崇為梨園祖師。
盛唐時期社會與藝術進一步發(fā)展,在原本十部伎的基礎上所發(fā)展出來的燕樂表演題材眾多、內容豐富,且風格迥異,不同的樂部雖然還比較欠缺圓潤成熟的融合,但也因此保留了許多各自的風格特質,欣賞起來能夠更加的具有對比性。
那種喜怒哀樂的情緒通過不同的聲律進行表達,但卻能夠達成類似的情緒調度,這也讓人感觸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