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訓坊這座別業(yè),雖然環(huán)境優(yōu)雅、建筑精致,院舍布局也不錯,但卻有一點不美,那就是太過靠近洛水,夏日要擔心暴雨水漲,冬日又過于陰寒,并不適合四時長居。
張岱在參加完府試之后便搬回康俗坊大宅常住,這別業(yè)里只留下一些仆員居住維護,日常偶爾用作接待賓客的場所。
入坊的時候,張岱便看到坊中許多人家宅邸內外都已經布置起了彩燈之類的裝飾物,甚至在坊街上也有裝飾華美的燈輪。
元宵節(jié)乃是元日之后的第一個盛大節(jié)日,唐人對此佳節(jié)也是十分重視。單單城中解除三日宵禁,就足以讓閭里百姓們喜樂不已,通宵歡愉。
當來到自家別業(yè)門前時,張岱忍不住向西鄰的岐王山池園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宅園仍然大門緊閉、十分冷清,他腦海中又不由得云陽縣主的身影。
雖然解除的時間并不長,但這位縣主在張岱心內卻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除了姿容秉性的投契之外,當然也在于縣主對自己的信任,之前在長安分別時便將重財寄于己處。
皇帝對于在世的兄弟多有溫情照拂,但當去世之后態(tài)度卻涼薄起來。諸如申王喪期未出,故邸已經被轉賜旁人,申王雖然絕嗣,但畢竟還有過繼的嗣子與妻女多人,如此情景也的確令人唏噓。
云陽縣主將那五十萬貫錢帛寄于己處,想必也有分散風險的意思。尤其岐王子息薄弱、寵眷日衰,其他幾房皇室卻是子息眾多,而李唐宗室向來不是什么彬彬有禮的仁人君子,被吃了絕戶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
張岱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并不怕因此得罪那些覬覦岐王家業(yè)財產的皇室成員們,反正他也沒打算跟這些人好好相處,尤其是在年前那一場宮宴之后。
那五十萬貫錢已經陸續(xù)到位,張岱用的倒是還不多,除了有幾萬貫追加到河南、河北的救災事宜之外,主要還是經營長壽寺的凈土院,翻修寺院投入千余貫,剩下的就是在香山附近購買土地。
他所購買的主要是山野嶺地、百姓桑田,這些地方往往并不適合耕作澆灌,只能用作桑林果園等經濟型樹種的種植。
無論到了什么年代,土地都是最基礎、也是最穩(wěn)定的生產資料。
張岱掌握著這么龐大一筆資金,想要追求穩(wěn)定的收益,重點當然也要放在購置土地資產上面,有了持續(xù)穩(wěn)定的收益之后,才能在保障自身利益的同時維持凈土院養(yǎng)老計劃的發(fā)展。
只不過他的思路并不同于那些熱衷圈占膏腴良田的達官權貴,他認為小民本身抗風險能力不高,而參與社會復雜經濟活動的資本和能力有限,所以應當占據那些只要勤懇耕作就能有穩(wěn)定產出的良田。
至于那些有心治業(yè)的達官顯貴,本身有著祿料封物等收益托底,而且還掌握著可觀的社會資源,抗風險能力既高,對于社會商貿訊息的掌握也更多,所以更應該承擔風險更高、操作環(huán)節(jié)更多的經濟行為。
但實際的情況卻往往相反,越是處于社會上層之人越趨向于壟斷能有穩(wěn)定持續(xù)收益的社會資源。
底層人士往往被逼到走投無路然后奮起反抗,經過一段極度混亂之后秩序漸生,那些掌握一定社會資源的人士便開始分頭下注、竊取成果,然后繼續(xù)下一個輪回。
林野嶺地、百姓露天由于產出有限,甚至于大片撂荒,開發(fā)難度頗高,就連河南府在進行括田的時候,都不將之納入到括田的范圍之中。
張岱有錢,也舍得投入成本去開發(fā),所以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購買到許多的嶺地陂田。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這些嶺地最終開發(fā)不出來,假使他有能力將伊水兩岸川谷都買下來的話,來年有機會提兵上洛都方便!
當然這就扯得有點遠了,他為了救災而在河南河北組建起眾多的織坊,自然也需要大量的生絲原料。在諸州植桑還未見功效之前,先在洛陽植桑造林建立個生產基地也能維持生產、降低成本。
張岱也拿不準云陽縣主認不認同自己的投資思路,但眼下距離縣主除服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他也希望這段時間里能做出一些成績出來,希望能獲得縣主的認可。
他站在門前遐想許多,過了一會兒才又走進自家宅門里,然后便安排仆員們準備酒食筵席,自己則樓上樓下的溜達閑逛一圈。
隨著時間到了中午時分,李峽等人也結伴到來,接著便登上這別業(yè)西樓,一邊俯瞰著隔鄰岐王山池園有些蕭條的景致,一邊唏噓感慨起來。
當仆傭們進奉酒食、張設起筵席時,李峽頓時便敲案不滿起來:“張六太吝嗇,家中難道沒有訓養(yǎng)的藝伎伶人?全無色藝相侍,只面對幾個面目可憎的厭物,縱有酒食、如何入口?”
張岱家里自有伶人侍婢,之前便有王翰送來的,后來又從王守貞家中帶回小蠻與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