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張岱的選擇是對的,隨著他們進入汴州境內,每隔一段距離便能遇到攔路圍堰設卡的衙役兵卒,就算他們之前選擇不交過稅,后續(xù)一路上也不會太順利。
不過這個正確的選擇想來也只是暫時的,張岱大約也明白了源復的思路,就是要加強在商業(yè)上的盤剝,從而彌補因災情所影響的租調損失。
在這樣一個目的下,即便雙方在政治上沒有什么沖突,張岱以救濟為名輸送大批的錢帛物貨入境,想來也會讓源復心生垂涎之念,恐怕不會輕易放過。
因為各自執(zhí)行的政策不同,鄭州與汴州雖是相鄰的兩地,但各自的民情氛圍卻截然不同。汴州這里不只嚴格監(jiān)督過往客旅,對于其治下民眾也進行著嚴厲的監(jiān)管。
隨著張岱他們在境內行進,除了貨隊的過所被屢屢盤查,甚至就連隊伍中的車船運夫都需要提供身份的證明。一旦查實是汴州境內的游食亡人,那便會即刻緝捕,并且要對藏匿者嚴加懲處。
宇文融本就是通過括戶起家,源復作為其恩主源乾曜之子,政見上自然也是志趣相同,因此源復在入境后便尤其注重針對戶籍的管理。
大災之后難免會有民戶浮逃的現(xiàn)象發(fā)生,這也是如今州府嚴厲打擊的現(xiàn)象。
汴州本就地處通衢要道,水陸交通也是四通八達,為了禁制民戶浮逃流竄,便需要在道路關津設卡盤查,這更加劇了汴州境內的緊張氛圍。
好在張岱隊伍中的運夫除了他們張家本身的仆僮之外,其他也都是在洛陽通過都亭驛的網絡所雇傭的,各自都有著清晰明確的身份證明,倒是沒有因此滋生什么紛擾。
為了應付沿途的盤查,隊伍一直到了第二天午后才抵達了汴州城。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他們在途中停宿一夜,而州府又不許大規(guī)模的商隊投宿私人邸店,必須要到官方設置的邸店旅舍去停留歇息,因此他們一行便又被收取了六百多貫的過夜費。
同時停泊在汴渠中的舟船又被收繳了近百貫的埭課,因為就算他們夜中不行,也占據(jù)了航道的一部分,影響了汴渠的通航量。
如果就按照這樣的一個收費標準,單單他們這一支隊伍在汴州境內所產生的費用,怕不是就得大幾千貫之多!
張岱隊伍一行連錢帶貨統(tǒng)共不足十萬貫,通行汴州幾天時間里就得給剝去十分之一,這稅率的確是搞得很。制定這一系列政令的源復,已經初步彰顯出了盤剝之能,難怪搞得其他商人們停于州境不敢入內。
老實說張岱此行是以經商牟利為目的的話,這樣的稅率也不算高。
因為據(jù)王元寶所言,源復在執(zhí)行這一系列政令后,已經令汴州商貿大受打擊,百業(yè)蕭條,物價騰飛。貨隊中所運載的時貨此時若入市銷售,各個品類起碼能獲得五成乃至一倍的利潤!
當然入市買賣的交易稅也相應的提高,有的商品甚至高到一貫便抽百錢的交易稅。
好在抵達汴州城后,人貨并不需要再停駐在官方的邸店貨棧中,而王元寶因為常年往來東西,在汴州也擁有著面積不小的邸店產業(yè),人貨都可以暫時積存在他家的邸店中。
“汴州此境豪商富戶也多有聞公子才名,知公子將要入境,紛紛遞帖請王二代為引見,不知公子愿不愿意見上一面?”
在將一行人引入自家邸店中暫時安頓下來之后,王元寶便又陪著笑臉入前請示道。
張岱略作沉吟后便點頭說道:“可以,你去安排。不過我要先去州府拜望一下源使君?!?/p>
他本身對商賈倒也沒有什么歧視之念,甚至覺得商賈們促進了財富和資源的流通,是較之官僚、地主階級更加進步和活躍的一股社會力量。
尤其是在如今的大唐帝國,官方所主導的資源流通往往都是單方面的剝削索取,朝廷官府通過租調與其他各種方式征斂民財,而商賈的跨地域流動則給了民間平等互惠的交流機會。
所以張岱也并不排斥與商賈們交流來往,尤其汴州本身又是一個因交流而繁榮的大都會,商賈們的能量又比其他地區(qū)更大一些。
至于他急于去州府見一見刺史源復,倒也不只是單純?yōu)榈拇哂懼敖桓兜亩惪?,更主要還是想看看源復對于他和他所經營的事情究竟是個什么態(tài)度。
王元寶這座邸店在汴州城郊,待到貨隊安頓下來之后,張岱便帶上幾名隨從,還有那個從州境相從至此的州吏,一起向城內而去。
他們一行剛剛離開邸店,道左雜草叢里突然沖出一道衣衫襤褸的人影,撲在路中連連叩首道:“公子留步、公子留步!公子菩薩心腸、萬代福貴,求求公子施舍造德、救濟苦難……”
原來是一個乞丐。
張岱勒馬頓住,抬手對丁青吩咐道:“給他幾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