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暹哪怕本身并不熱衷文學,但也很快便被這文章的觀點和氣勢所吸引,一連看了好幾遍后才拍案贊嘆道:“精彩,當真精彩??!六國之亡,弊在賂秦,但使賂秦之地以養(yǎng)士、事秦之心以禮賢,以今天下之大,豈可取此六國之弊計!”
蘇洵的《六國論》寫于北宋,也是以古諷今、對北宋過于軟弱的邊事政策加以抨擊。
但是這篇文章落在杜暹眼中則就有了另一層意思,如今的大唐國力鼎盛,在邊事策略上正應更加強硬且勇于進取,而不應過多的依賴對諸胡部族的寬容優(yōu)待與羈縻放縱來維持一個祥和的假象。
去年杜暹入朝之際,因為處置與突騎施之間的關系不夠周全而交惡,以致突騎施竟然出兵攻打四鎮(zhèn)。杜暹入朝之后,朝中也不乏人借此抨擊其人。
張岱這一篇文章可謂直接說到了杜暹心里去,當年六國若不賂秦以求自保,尚有合縱克秦之勢。
而今天下一統(tǒng)、國力鼎盛,朝中一些不諳邊務者卻還心心念念要賂胡以求邊疆無事,當真是愚蠢又可笑!突騎施強大又如何?若敢不恭,那就打!
諸胡向來都是畏威而不畏德,如果不能將他們打服打殘,他們一定仍是賊心不死,只待大唐松懈之際便要作亂反噬。所以只有打、只有殺,才能讓他們長久保持敬畏之心!
李元纮這會兒也將張岱那十五首“生春”詩閱讀完畢,心中也驚嘆于此子當真才情富麗。此時聽到杜暹的稱贊聲,便也忍不住拿起這一篇《六國論》來閱讀一番。
盡管李元纮并不像杜暹那樣深諳邊務、對于邊事也有著自己鮮明的主張,但在看完這一篇史論后,也是頗為嘆服。文固是不及之前的《阿房宮賦》雄壯,但卻觀點直白、論理貼切,且中多有警句,讀來令人精神大振。
杜暹難掩對張岱的欣賞,他又將其他取中之人的文章都瀏覽一番,卻再也沒有如這篇《六國論》深得其心者,于是便開口說道:“以諸位所見,憑張岱此子之才,可堪甲科否?”
眾人聽到這話后,臉色都微微一變。近代取士并無甲科,哪怕是強如張說在武后永昌年間試策為天下,眼下還和嚴挺之等人一起被封存在之前的考場中呢。
“進士科并非制舉,尤以雜文為重,試策但通即可?!?/p>
杜暹是非常欣賞張岱的雜文水平,同時也需要彰揚其文中提出的觀點,聽到崔沔這么說后,當即便又抓起張岱那些詩作說道:“我雖然歸朝不久,但也知近年貢試進士科有贖帖之俗。
張岱試帖既通,便不為下等,而今更以諸多詩篇應試,亦可謂為贖帖。其所試者又非明經(jīng),因此黜之大為不妥!此徒之才,足堪甲科!”
眼見杜暹這么力挺張岱,給事中吳鞏作為其下屬,而且又曾受張說叮囑,同時對張岱的才識也深為欣賞,于是便也點頭附和道:“朝廷設禮取士,之所以分科試之,便是側(cè)重不同。杜相公言之有理,張岱試帖雖未全通,然其詩文富麗獨步選禮,若如此仍然屈于乙科,來年進士科將以何為重?”
“下官也覺得張岱詩文可稱,若不列以甲科,后來貢士無所仰靠,久則進士、明經(jīng)恐怕混于一途?!?/p>
門下省兩人說完之后,御史中丞宋遙便也開口表態(tài)道。
李元纮聽到這話后自是一愣,他先是看了一眼宋遙,略作沉吟后便又說道:“那便再察其策文,若試策俱通,便以甲科出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