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卻并不簡單。因為有資格中飽私囊、由中漁利的人,往往都是州府內掌握了實權的那一撥,他們位置或許不顯要,但職權卻很重要,所以才能上下其手的大肆貪墨。
如今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涉案受審,那么他們所負責的州事自然也要停止下來,而這些人事不只是一條線,甚至是一張網,一個人暴露,可能整個網絡都要報廢了。
所以就連一些隨從的官員,也都勸告裴伷先事且從緩,不要操之過急,以免造成局面的崩潰。
面對這一類的勸告,裴伷先只是冷聲道:“若此諸類當真有益于事,何須某等入州?碩鼠不死,民怨不止。人禍已成,一刻猶晚,遑論從緩!”
當然這是站在道義層面的態(tài)度表達,實際情況是這么多人遭受審察,的確是給州事造成了極大的混亂。也讓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變得惶恐起來,不知道情況將會變好還是變差。
但裴伷先只用了一招就緩解了紛亂憂困的局面,他讓從人奔赴汴州周邊地區(qū),尤其是各處關津所在,向人宣揚汴州那些專事盤剝的州吏統(tǒng)統(tǒng)落入法網、正在遭受盤查,汴州關市之征悉數罷免,并且隨手抄錄一份汴州集市上百貨時價名單張貼出去。
源復入州幾個月雖然搞得市井蕭條,但是汴州作為河南商貿大都會的地理位置卻沒有改變,州境周邊也是停留著眾多的客貨商隊,只是因為畏懼苛政重征而裹足不前。
當得知這一消息后,這些商賈們心中自是驚喜不已。有的人還心存遲疑,有的人則在看到因為物資短缺而飆升極高的物價時心動不已,第一時間便攜帶商貨向汴州境內涌去。
短短幾天時間內,原本空蕩蕩的集市頓時就變得熱鬧非凡,而有了大量時貨涌入市場當中,民情自然也得到了安撫。原本高昂的物價,很快便因為大量物資的涌入供給而快速回落下來。
古代官府一個最大的功能,就是收繳賦稅,尤其是在和平的年代和地區(qū)。
整個州府過半官吏落馬,看起來似乎很嚴重,但所被查的基本都是之前活躍在盤剝重征第一線的官吏,正是因為這些人的過度活躍,所以才令得市井民生蕭條。
如今這些人被控制起來了,固然造成一個短暫的人事驚擾,可是隨著境況轉好,百姓們心情自然也就平復下來。哪怕他們的處境并不能頃刻間有所好轉,但總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灰暗。
“這些汴州官吏可真是能貪??!”
張岱策馬走在汴州城內大街上,看著從各個官吏家中所搜出來成車成車的贓物被運入州府,也不由得感嘆道。
徐申近日也在協(xié)從辦案,他雖然沒有執(zhí)法權,但幫忙處理一些文牘,順便給抄家隊伍帶帶路。
此時聽到張岱的感慨,他便嘆息道:“裴使君明察秋毫、大力懲貪,若非此番嚴查,仆亦不知州內竟暗藏著這么多的碩鼠狂賊!
那陳士曹家中仆傭數百,皆是蔭庇官奴得來,被其匿于城外田莊做工,其莊后有一地窖,凡仆傭或老或病全不養(yǎng)治,置于窖中由其自滅,日前往查竟由中挖出百余尸骸,實在觸目驚心!
其女本于今年將嫁滎陽鄭氏,為置妝奩釵鈿便用錢數百萬巨!那、那就是陳氏女了……”
張岱循聲望去,見到押送人犯的隊伍里一個身穿白裙的憔悴少女,瞧著樣貌還挺俏麗,只是遭此家變而乏甚神采,真是可惜了……
倒也不算可惜,如徐申所言這女子若于今年帶著豐厚妝奩嫁給滎陽鄭氏,那可就成功上岸、再查也查不到她了,從一個罪惡累累的犯官家屬華麗轉身成為名門大婦。
可是如今再嫁名門那是不用想了,未來若想再見,怕不就得是平康坊或新潭船市混演藝界去了,這波那真屬于“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拋開心里些許惡趣味不說,張岱也策馬進入州府,并在別堂中見到了被拘押多日的王昌齡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諸事纏身,今才得暇,王大等有沒有怨我來遲?”
“相識日久,某等自知六郎總不會相棄不顧,倒是此間有一好友甚是渴見六郎?!?/p>
王昌齡等起身迎上前來,與此同時,又有一身材高大的生面孔湊上前來,拱手作揖道:“某名高適,便是王大口稱渴見六郎之人,六郎相稱高三十五即可!郎君仁義之名,如雷貫耳,而今幸至足前,舉目仰望,如見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