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楊監(jiān)事已經(jīng)讓屬員去將貨隊引入城中來,但按照其人說法,為免當?shù)啬切┻\夫馱力們鬧事,還是要給予一定的運費。
這運費按照每十里路程計算,不足十里的也要以十里計。按照運輸方式的不同,一百斤的貨物運費通常在十到十五錢之間,如果是崎嶇的山路或泥濘的沼澤,以及雨雪天氣時,費用還會酌情增加。
張岱的貨隊兩百多駕車,雖然并非完全滿載,但按照每車載一千斤左右,大約有二十萬斤的貨物。從城外到輸場來自然用不了十里,二十萬斤貨物用最高一檔的百斤十五錢,運費也不過三十貫錢而已。
區(qū)區(qū)三十貫錢,卻要讓張岱親自跑上一趟,這說起來都有點好笑。倒也不是說他的腳力多么值錢,只能說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假使張岱不是恰好在輸場外遇到楊諫,又恰好楊諫與這楊監(jiān)事是同族,那事情顯然不是三十貫錢能夠了結(jié)的。
這楊監(jiān)事嘴上雖然說地頭蛇們他也惹不起,但其實又何嘗不是在將此當作一個借口。
如果沒有楊諫這一層緣故,那么出入導引、裝卸與存儲的費用,甚至給城中百業(yè)行情造成的影響沖擊都得好好算一算。沒有幾百貫錢,怕是不好了結(jié)此事。
畢竟就算張岱再去別處找關(guān)系,或者他老子再請州府同僚出面強令執(zhí)行,這舍去的面子也值個幾百貫了,而且欠下的人情總也需要還。
靠水吃水,不知說的是那些鄉(xiāng)民,說的也是這些判事的官員。
不過對方既然都有所表態(tài)了,張岱也懶得再計較那么清楚,只不過需要交給當?shù)亓σ坌猩绲哪侨炲X,他還是讓魏林趕緊送來,無謂為了這么一點錢欠一份人情。
至于說借用輸場的倉庫,這人情是鄭州州府做的,而且也并不是白做。張岱離開州城時,已經(jīng)著令留下一千斤的防疫獸藥。
反正這些藥物也都是要沿途分發(fā)惠民,直接贈送給州府,也算是報答了幾個月來的關(guān)照,讓他老子面子上也好看一些。鄭州這里疫情若能因此得到控制,也算是他們一樁政績。
楊諫還要留在這里和族人敘舊,張岱便先行返回租住的邸店。如果在此之前“百萬漕工”對他而言還只是一個梗,如今在遭遇一番刁難后,他已經(jīng)開始認真設(shè)想組建一個自己的物流團隊的可行性了。
如今的大唐雖然還不像安史之亂后的中晚唐那樣國用俱仰江南賦稅,但對漕運的依賴也是逐年增加,尤其北方連續(xù)兩年的災害和邊事用度的增加,都使得漕運的重要性越發(fā)凸顯。
張岱首次上書的時候便是以漕運為主題,而今也深刻感受到漕運相關(guān)的人事阻礙對事情的擾亂。
今天如果不是楊諫這一層緣故,事情也難以妥善解決。如果對此仍然沒有一個足夠的重視,那么接下來再受到類似的刁難,恐怕就不會這么順利了。
他召來魏林,向其詢問道:“這些船隊、馱幫應當如何組建?只需打造車船工具、招募相應丁卒便可營業(yè)?”
“還是要得到官府的允準,否則車船都不能轉(zhuǎn)輸牟利!”
魏林連忙答道,他當然也希望自家郎主的事業(yè)越做越大,因此對此也頗為熱情:“人貨行渡關(guān)津皆需過所,若與車船之籍有別,便不得入市。凡行舟運車,皆需州縣注籍,先公而后私,官府征雇為用,而后才可私用……”
車船這些工具想要上路入河,首先就要在官府進行記錄,完成官府攤派的運輸任務之后才可以自己進行營運。
當然這是指的達到一定規(guī)格、運載力可觀的車船,如果只是運力有限、只在鄉(xiāng)里使用的交通工具,官府也懶得征用。
官府攤派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每年派給的按照時間或重量的征役,一種則是和雇舟車進行運輸。前者是免費的、義務的,后者則就會支付一定的費用。
事實上這些車船最大的收入來源,就是官府的和雇。官府的和雇運輸量極大,而且運輸?shù)男谐虝r間都比較固定。民間的雇傭租用則更隨意,且變數(shù)更大。
“是故汴渠兩岸船戶皆有戲言,搖櫓撐篙自獲錢,養(yǎng)家何須永業(yè)田?有鄉(xiāng)里豪族高戶,治船十數(shù)艘,經(jīng)年所得不遜良田百頃。”
魏林舊是南市牙郎,也很擅長打聽消息,這會兒講起里面的門道來也是非常清楚:“便以戶治船十艘計,兩船充征役,五船受和雇,還有三船可自作,如此人家歲收千緡輕而易舉。以此為業(yè),勝于田桑?。 ?/p>
張岱聽到這里,也是不由得心意大動,十艘船刨除官役等各項成本,居然每年還能獲得上千貫的利潤,單艘船的效益跟自己寫墓志銘的價格都差不多,這也的確是非常可觀的收入了。問題墓志銘也不能見天就寫,可這跑船卻可以長期經(jīng)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