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離開高承信家之后,并沒有直接出坊返回自家,而是就近移步到泄城渠中停泊的一艘游船上去。
這游船倒也不是什么青樓妓院的畫舫,就是往來河渠運載貨物的商船,停在坊中時會兼做一些食宿的買賣,價格較之坊中旗亭家還要更便宜一些。
不過這也不是重點,張岱真正看重的還是水路的便利莫測、靈活度更高,所以才臨時委身于此。
眼下正值宵禁時間,他雖然已經(jīng)有了官身散秩,但面對金吾衛(wèi)巡街盤問時一樣不靈,若是犯夜被引回扣押,憑北衙對金吾衛(wèi)的滲透,怕是要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報給王毛仲,那才是自投羅網(wǎng)了。
眼下藏身游船上,就算王毛仲家奴入坊搜索,他也能隱藏一下自己的行蹤,并借助水道的便利或是南去新潭附近、或是北行伺機(jī)出城,不至于被直接堵在坊中動彈不得。
不過這事情況也蠻嚴(yán)重的,就算張岱在高承信家里態(tài)度堅決的及時撇清了自己,但假使王毛仲遷怒過來的話,自己也一樣脫不了干系。畢竟高承信一個太監(jiān)去引誘人家閨女,實在意義不大?。?/p>
為免家人們猝不及防受到打擾,張岱在抵達(dá)游船后便討來紙筆快速將事情用文字?jǐn)⑹鲆环?,一式兩份分別封好,然后著令安孝臣在坊里尋找夜行子送去自家和清化坊的牛貴兒家去。
洛陽城這么多官民居住,宵禁執(zhí)行起來固然嚴(yán)謹(jǐn),但也平添許多不便。
一些婚喪嫁娶、延醫(yī)治病、傳遞訊息等特殊情況,免不了要出城活動。
針對這些特殊情況,諸縣縣廨以及金吾衛(wèi)都會發(fā)放一些夜行帖子交給有需要的人,準(zhǔn)許他們夜中出坊活動。由此延伸出一個行當(dāng),就是借此送信尋人等等,被稱作夜行子。
這些夜行子,往往由諸坊坊正挑選坊丁、或是金吾衛(wèi)街鋪巡丁等擔(dān)任,只要給錢,他們就能幫忙傳遞訊息,只不過費用著實高。
張岱傳遞兩封書信,被生生要去五貫錢,這還是對方明知道所送乃是康俗坊張家的情況下給的優(yōu)惠價格,可見能夠使用這服務(wù)的,即便不說非富即貴,那也得非奸即盜,正常人誰這么燒錢玩?
對方收費雖然高,但效率也不慢,安孝臣在外等候了一個多時辰,沒等到天亮?xí)r分,那夜行子便返回來,并帶回一封回信。
安孝臣匆匆將信送回,張岱打開一看正是他爺爺字跡,上面只有四個字:“速去勿留”。至于牛貴兒處,顯然不可能這么快就有回信。
張說的意思是讓他趕緊離開洛陽城,到外邊去避避風(fēng)頭。而這也正是張岱所想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但首先需要明確的一點是,這是不是需要由你解決的問題?
這件事錯本就不在張岱,而是在于王柔娘、在于高承信。他長得帥、有才華、家世好且情商高,當(dāng)然值得被愛,也的確得到很多少女喜愛,但這是錯嗎?更甚至,王毛仲你自己看不住你賴誰?
只不過,這話雖然有一定道理,張岱真要這么去跟王毛仲講道理的話,這貨必然得炸??!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趕緊避在一旁,讓惹出此事的高承信去頭疼、去想辦法平息王毛仲的怒火。
至于說他就這么一走了之、高承信會不會把黑鍋往自己頭上扣,這家伙如果真的活膩了,大可以試一試。
他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之前被王守貞騷擾,選擇倒打一耙搞得王守貞被貶為庶人,高承信又比之前的王守貞強(qiáng)多少?
更何況張岱臨行前也已經(jīng)提醒了他,你自己既然是個糊涂蛋,就趕緊去找有能力的人去想辦法解決。如果這家伙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那也真是死不足惜了。
等到了他爺爺?shù)幕匦胖?,張岱見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便又返回船艙合衣淺睡片刻,養(yǎng)足精神等到清早時分立即跑路。反正他也是要東行游歷的,就把紛爭留在洛陽,自己先出去溜達(dá)一圈罷。
他這里還能睡得著,高力士卻遠(yuǎn)沒有他這么安逸,大半夜的又匆匆離家,直向大內(nèi)而去。他先赴大內(nèi)當(dāng)中的內(nèi)侍省,搞清楚圣駕今夜宿處之后便又匆匆趕往圣人今日寢居的仁壽殿。
“阿翁匆匆歸宮,是有要務(wù)需速稟至尊?”
值守此間的內(nèi)謁者牛仙童給了自己兩巴掌這才打消些許睡意,然后匆匆行出恭聲問道。
高力士這會兒雖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若因此打擾圣人休息無疑是罪加一等,于是便搖搖頭并小聲道:“我便先候在殿外,你等也不要入擾圣人安眠!”
“夜深露重,阿翁何不先往殿側(cè)廡舍等候?”
牛仙童又低聲提議道,卻被高力士不耐煩的擺手拒絕了,他知這會兒也是需要做一些苦肉計來博取一下圣人的同情了。
高力士就這么站在殿外等候著,其他宮奴們見狀雖有些好奇何事令得高力士這樣一個圣眷正隆的大太監(jiān)都寢食不安,但也都不敢入前盤問。
今日雖然并非朝日,但圣人還是天不亮便起了床,若非適逢什么盛大的慶典或者大朝,圣人的作息向來也是比較穩(wěn)定的。
起床后圣人通常會先洗漱一番,然后撥弄一些樂器給自己提神醒腦,接著詢問一下等待稟奏的人事才會進(jìn)用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