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何解?”
宇文融聽到這話后,當即便眉頭一皺,直視著張岱沉聲發(fā)問道。
他本身的性格便有幾分自負,有點容不得旁人質(zhì)疑,尤其是隨著之前主持括戶括田事宜卓有成效、自身勢位也水漲船高之后,便越發(fā)的充滿自信。
重修王莽河是在他入治魏州之后,親自實地考察、并且總結(jié)歷代前賢智慧所得出的一個方略,認為此計既能解決魏州當下的困境,同時也能長久的消弭黃河水患,并且還會給整個河北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誠然這構(gòu)計有些宏大,但大丈夫行事又何懼艱難?在他之前不是沒有大臣主持括戶事宜,但卻收效欠佳,唯獨他見功頗著。這一次重開王莽河,他相信在他親自主持之下,必然也能獲得巨大的成功!
張岱對于此計雖然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但卻似乎不怎么看好,甚至說什么計虧于河南,這自然讓宇文融既覺得不滿,同時也有幾分不解。
“河北之魏州,實乃地表雄州、天下大邑,四方人物之所匯聚,非雄才大略之人不能勝任。雄州固有,雄才卻非世出,重修王莽河之利在天下,人皆可見,但敢運籌此計者更有何人?使君一人而已!”
張岱又順嘴拍了宇文融一記馬屁,果然剛才宇文融還有些嚴肅的神情變得緩和一些,只抬手示意張岱繼續(xù)說。
“河南之汴州,類同河北之魏州,皆方隅之首,非雄才不能善治。日前某行經(jīng)汴州,所見諸類跡象,實在不可稱為得治,相較使君所治魏州,更加不可同日而語!當州源使君任性作威、大稅行人,以致人貨絕跡于途、百姓身陷物困!”
張岱又繼續(xù)說道,他本就對源復有些不滿,如今有了魏州的對比,對于汴州的局面自然就越發(fā)的失望。
“張六此言差矣,兩地相隔大河、地分南北,各自州情不同,臨民處事自然不可一概而論。源使君端莊大臣,運計周謹,豈可輕率誹謗!”
宇文融聽到這話后,當即便皺眉說道。源復是他恩主源乾曜之子,他當然不想聽到張岱非議其人。
“某之所謂計將虧于河南,緣由正在于此?。∮钗氖咕\計雖宏,然則河北新經(jīng)災禍、民力疲弱。況今所慮者不只國門之內(nèi),去歲吐蕃滋擾河隴,雖遭敗績,亦足見四夷蠢蠢欲動,不可目為無物。
所以去歲河北五州置軍,以備突厥。軍需民困,激漲陡增,若同時大興工役,用將何出???”
張岱自然不是簡單的挑撥離間,而是順著宇文融的思路進行推演:“誠然此事乃經(jīng)國之大計、社稷之良謀,但也必然費用頗巨,必須要作長久謀劃,所計不可只限河北一隅。必要時河南、江淮等諸方人物也需靈活調(diào)度,才不會令事輕易廢止?!?/p>
宇文融聽到這里也沒有做什么表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單憑剛剛經(jīng)歷災害的河北一地顯然不足完成這一宏大計劃。
而他之所以要提出這一構(gòu)想,除了基于現(xiàn)實的各種考量之外,其實也是希望能夠借由這個計劃掌握更大的人事權(quán)力,不過這一層用心顯然不方便向張岱透露。
但他就算不說,張岱也能猜到,宇文融雖然被趕出了中樞、看似失勢,但實際上仍然掌握著能夠處置當務之急的大權(quán),他在魏州擔任刺史,源復則在汴州,大河兩岸人事資源全都在控制中。
中樞之內(nèi)兩個宰相,李元纮和杜暹看似競爭的很熱鬧,但實際上他們現(xiàn)在的權(quán)力都還不如宇文融大。
畢竟他們就算站在更高的層次上有所決策,也不能罔顧當下河南河北災情嚴重這一事實,他們能做出什么決策,也與災情的發(fā)展息息相關。
宇文融做出重開王莽河這樣一個龐大計劃,甚至都不需要向中樞請示,便已經(jīng)在州境內(nèi)實際推動起來。
張岱甚至猜想源復之所以在汴州搞那一套大抑工商的做法,除了要保住考課硬指標之外,也有一定將河南的商貿(mào)資源向河北、尤其是向魏州驅(qū)趕,從而達到資源集中在魏州,以支持宇文融的意思。
雖然大多數(shù)情況下,商賈們所掌握的資源是絕難與官府相提并論的,但眼下恰恰是一個相對特殊的時期。宇文融又失去了調(diào)度全局資源的能力,自然要從別的方面進行一定的找補。
“重開王莽河,事不可定于朝夕,若中途有所變故,必須更仰別處支持。然則河南、河北地情不同,人情不同,河北之憂、豈河南之困?
尤其如今源使君于州凡所行徑,使民情乖離、物情大困。百姓鬻兒求食,市肆全無物儲。一旦北面有變,安能仰之輸濟?即便輸濟,亦必民怨沸騰,物議將如何平復?”
張岱這一番話也不是在危言聳聽,眼下的汴州民生已經(jīng)被源復搞得非常脆弱,即便是府庫因為大稅關市而充盈起來,但也不可輕易調(diào)輸于外。真要拿來補貼河北修運河,百姓唾沫星子都能把源復淹死。
“汴州情況,當真如此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