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乏術(shù)
香菱送過賀禮也不久留,當即領(lǐng)了婆子告退而去。
人才走,得了好物件兒的湘云便道:“愛哥哥好不曉事,人家遠大哥不遠千里帶了賀禮來,偏愛哥哥方才道謝都那般敷衍?!?/p>
寶玉憊懶道:“不過文房四寶這般俗物,可見遠大哥也沒用心?!?/p>
湘云頓時蹙起眉頭來,道:“湖筆、歙硯、徽墨何時成了俗物?愛哥哥若不想要,盡管送了我?!?/p>
寶玉聞言,果然將錦盒一推,道:“云妹妹喜歡,只管拿去就是,我又不缺這些。”
湘云本是打趣,誰知他竟真?zhèn)€兒推了來。面上略略蹙眉,湘云實在不待見寶玉這般模樣,便規(guī)勸道:“愛哥哥如今也大了,卻還是這個情性改不了。你就不愿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wù)勚v講些仕途經(jīng)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yīng)酬世務(wù),日后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里攪些什么!”
寶玉聞言騰地起身,拱拱手冷了臉兒道:“姑娘請別的妹妹屋里坐坐,我留著仔細污了你知經(jīng)濟學問的!”
說罷邁步就走,連賈母也不搭理,竟快步而去。堂下襲人、麝月緊忙去追,湘云瞪著圓眼氣惱不已,扭頭與賈母告狀:“姑祖母,我方才可說錯了?”
自打湘云來了,與寶玉好一陣、壞一陣本就是尋常,賈母業(yè)已習慣,全然沒當回事兒。于是就笑道:“你二哥哥不用考取功名,只消安心做個富貴閑人就好?!?/p>
史家一門雙候,史湘云的二叔史鼐承襲的本是湘云之父史鼏的爵,如今為保齡侯;三叔史鼎乃今上潛邸舊臣,待今上登基,頓時青云直上,如今為忠靖侯。
湘云隨著二叔多一些,卻也知二叔、三叔家里都是一股腦的催著家中子弟上進,便是二嬸也每日督促姊妹做女紅,又何曾見過賈家這等于寶玉不管不顧的?
湘云蹙眉暗自憂心,又見賈母渾不在意,這到嘴邊的話只好咽了回去,當下只懵懂點了點頭,不知賈家為何不用寶玉上進。
待過得半晌,賈母自去西梢間歇息,湘云便悶頭回了碧紗櫥。她本就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兒,因是便憋悶不住與丫鬟翠縷道:“你說府中為何不急著愛哥哥上進?遠大哥也不過比愛哥哥大了幾歲,如今都是舉人了呢?!?/p>
翠縷賠笑道:“姑娘怕是問錯了人,我又哪里知府中情形?不過寶二爺說不得來日就是國舅爺呢,賢德妃不日省親,若來日晉了貴妃,寶二爺可不就要做個富貴閑人?”
眨眨眼,湘云這才恍然:“原來如此?!睂㈩^上海棠花簪子摘下,把玩了須臾,她又蹙眉道:“這可不大好?!?/p>
將一家興衰盡數(shù)寄托在一女子身上,又哪里是什么好事兒?
這些話湘云沒說出口,轉(zhuǎn)念又想起陳斯遠來,便催著翠縷道:“快去將我先前繡的帕子尋來,明兒個便要回侯府,過會子你就代我給遠大哥送去?!?/p>
翠縷躑躅道:“姑娘就送一方帕子?”
湘云卻是個灑脫的,笑道:“我如今精窮,送份心意就是了?!?/p>
翠縷便笑著應(yīn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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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陳斯遠回得自家小院兒,眼看時辰還早,便自箱籠里尋了那柳公權(quán)的真跡,領(lǐng)了紅玉往李紈房而來。
李紈房便在輔仁諭德議事廳與鳳姐兒院兒之間,南北毗鄰的兩處三間房,中間只以一條小夾道間隔。屋舍逼仄不說,比照一旁的鳳姐兒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無怪李家認定賈家苛待李紈。
陳斯遠領(lǐng)著捧了長條錦盒的紅玉自茶房旁便門出來便到了李紈房后頭。兜轉(zhuǎn)過來,是一條小夾道,李紈房朝西開了個小門,陳斯遠接了錦盒,紅玉便上前叩門。
須臾內(nèi)中有人問道:“誰?。俊?/p>
紅玉便道:“是我,遠大爺身邊兒的紅玉,我們大爺?shù)昧死罴抑?,來給珠大奶奶送物件兒來了?!?/p>
窸窸窣窣,側(cè)門打開,內(nèi)中出來個十七、八的姑娘家,只瞧了二人一眼趕忙屈身一福:“喲,見過遠大爺。大爺稍待,我們奶奶正教導蘭哥兒讀書呢?!?/p>
當下女子朝內(nèi)叫道:“碧月,與大奶奶說一聲兒,是后院兒的遠大爺來了。”
內(nèi)中應(yīng)了一聲兒,南房出來個同樣十七八的丫鬟,緊忙去了北房。
陳斯遠暗忖,李紈身邊倆丫鬟,一個素云一個碧月,想來當面兒的便是素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