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初燃
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林默的意識在無邊的混沌中沉浮,如同墜入冰冷的深海。
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左臂的麻痹感如同毒蛇般向心臟蔓延,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斷裂的右臂和胸腹內(nèi)撕裂般的灼痛。
耳邊是血液奔流的轟鳴,夾雜著模糊不清的、來自遙遠時空的刀劍交擊與蒼涼嘆息。
卷軸的脈動已經(jīng)平息,但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烙印感,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如同一塊沉重的墓碑壓在心口。
“……脈象亂得像被野狗啃過的爛棉絮……南洋‘鬼面蛙’的寒毒入了心脈……還有一股子蠻橫霸道的熱毒在燒他的五臟廟……嘖嘖,能撐到現(xiàn)在沒死透,這小子命硬得賽過老城廂的石庫門墻基……”
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老派滬語腔調(diào)的聲音,如同隔著厚重的毛玻璃,斷斷續(xù)續(xù)地鉆進林默嗡嗡作響的耳朵里。
聲音里透著一種見慣生死的麻木,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
“阿公,能……能救嗎?”另一個聲音響起,年輕許多,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敬畏和掩飾不住的擔憂,是……滬語,但發(fā)音略顯生澀,帶著點難以言喻的異域感。
“救?嘿,閻王老子要收的人,我老頭子能攔得?。俊鄙n老的聲音哼了一聲,帶著點不耐煩,“去!把墻角那個黑陶罐抱過來,對,就是落滿灰那個!再把‘赤陽散’用老黃酒調(diào)開!手腳麻利點!這小子要是死在老頭子這‘漁火堂’,晦氣!”
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遠去。
林默努力想睜開沉重的眼皮,睫毛顫動,視野里卻只有一片晃動模糊的、由暗紅和深褐構(gòu)成的混沌光影。
一股極其濃郁、難以形容的藥味霸道地鉆進鼻腔——那是無數(shù)種草藥混合發(fā)酵后沉淀出的、帶著歲月腐朽氣息的濃烈苦澀,其間又夾雜著某種活物般的腥臊氣,熏得他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部一陣抽搐。
他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張堅硬的木板床上,身下墊著粗糙的、帶著潮氣的草席。
空氣里彌漫著老木頭、陳年藥材、灰塵和……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江水腥氣。
“哼,醒了就吱個聲,裝什么死狗!”那蒼老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點促狹。
林默猛地一激靈,殘留的逃亡本能讓他瞬間繃緊了身體,劇痛如同電流般傳遍全身,悶哼出聲。他奮力睜開腫脹的眼皮。
視野由模糊漸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低矮、被油煙熏得發(fā)黃的木質(zhì)天花板,幾根粗大的房梁裸露著,掛著蛛網(wǎng)。
一盞蒙著厚厚灰塵的白熾燈泡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
他躺在一間極其狹窄、堆滿雜物的房間里。
靠墻是幾乎頂?shù)教旎ò宓?、布滿劃痕的舊式中藥柜,無數(shù)個小抽屜上貼著泛黃褪色的藥材名簽。
墻角堆著蒙塵的陶罐、竹簍、銹跡斑斑的金屬工具,甚至還有幾件造型奇特的、沾著泥土的青銅小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