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章（第1頁）

如今網(wǎng)約車流行，來接門冬的司機駕駛的車不是張揚的跑車，也不固定用一輛車，且相對一般大學(xué)的學(xué)生，家境殷實的美院學(xué)生不在少數(shù)，因而門冬被接走時，并不引人注目。

門爸爸對門冬這門“差事”并無起疑。門冬成年后，門爸爸便不會再去追問門冬自己“打工”賺的錢，只說門冬可以隨意支配它。杜承毅給門冬開了張卡，吩咐人在每個月的固定時間往里打錢，只不過，門冬至今未查看過那張卡的余額，也沒有從里頭取出過一分錢。

對門冬來說，班里恰好有一位他的高中校友這件事，讓他難得地高興起來。門冬高中時和這位校友碰過幾面，雖然那時雙方不是好友關(guān)系，但互相叫得出名字。

有缺陷的人是忌諱別人給予帶有可憐意味的幫助的。門冬的右腿有些跛，卻也遠沒到不能用它的地步。不少人會就此處處照顧門冬，反而每每提醒門冬，他與別人的不同。雖然門冬現(xiàn)下不是開朗熱情會與人攀談的性子，但這位高中同學(xué)相當自來熟，他屢屢來找門冬聊天，他知道門冬的生理缺陷，既沒有用異樣目光看門冬，也沒有刻意地顧及門冬的腿，這讓門冬感到自在。兩人自然很快熟絡(luò)起來。

周五，上完下午的最后一堂課，他們肩并肩一齊走出校門。他們往常都會去學(xué)校附近的胡同里打包晚餐回宿舍吃。這會兒他們一邊往外走，一邊討論今天新學(xué)的內(nèi)容和教課老師的姿態(tài)。

“冬兒，你看，”趙良一邊忍俊不禁，一邊模仿專業(yè)課老師的神態(tài)，“這位同學(xué)，你站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p>

門冬昨晚沒睡好，今天上課時實在禁不住，打了瞌睡，結(jié)果被專業(yè)課老師當堂點名批評。他腿腳不便，罰站時便更是羞愧難當?，F(xiàn)下見趙良這樣聲情并茂地揶揄，門冬感到不好意思，又有些想笑。他臊著臉，作勢要打趙良:“趙良你再說！”

趙良夸張地往旁躲，邊躲邊喊，用開玩笑的語氣嘲諷門冬：“救命啊！瘦柴棍打人了，我好怕??！”

門冬又被他氣笑:“你才是瘦柴棍！”

兩人打鬧著往步行街走，正拐出校門口一側(cè)的道路時，門冬的眼角突然掃見停在只離他們十步之遙的馬路邊的黑色轎車。

轎車并不是流線型的跑車，若不了解其所屬系列，不懂行的人頂多能看出這車還算中高端品牌。趙良家境小康，平日愛看些汽車雜志，當即指著車示意門冬去看，一回頭，卻見門冬停下腳步，目光早就定在了那輛轎車的車牌號上。

劉守宗提前告知了杜承毅門冬今天的課程時間。下午談妥一批俄羅斯的石油交易后，杜承毅吩咐司機去車庫換了輛不顯眼的車，而后便來到門冬的學(xué)校。

司機將車停在門冬就讀的美院門口一側(cè)的路邊。劉守宗本打算直接打電話叫門冬出來，抬眼便見門冬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校門口。他收了手機，從后視鏡里看見杜承毅的目光早就落在了從校門口出來的那兩人身上。

挨著門冬，和門冬一塊兒走的，是一個身高比門冬稍高些的同齡男生。那男生不知說了幾句什么話，逗得門冬一邊笑，一邊握著拳頭作勢揮了揮。男生假模假樣地躲避，門冬便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杜承毅看著門冬輕輕踮著右腳，和那男生并肩朝外走。門冬有血色的嘴唇開開合合，不時笑一下，直到他偏頭看路上來往的車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他的步伐立時頓住，方才輕松笑著的臉驀地變得僵硬。于是杜承毅看見，那個面對自己時慣有的表情，替代了自在臊惱的笑，重新出現(xiàn)在了門冬的臉上。

緩緩地，杜承毅那輛車朝站定在馬路邊的兩人駛了過去。

車窗徐徐落下，一張面目剛硬，眉眼不怒自威的臉出現(xiàn)在兩個剛成年的大學(xué)生面前。

杜承毅對門冬說：“我接你?！?/p>

“我操！！”趙良瞪大了眼睛，他沒刻意降低音量，對門冬咋舌，“門冬你家里這么有錢??？”

杜承毅沒出聲催，也沒有反駁，只靜靜地看著門冬。趙良是門冬在大學(xué)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想著自己又要對這個朋友說謊，聲音跟蚊子嗡鳴似的小，臉也紅了起來，說：“不是。是、是我一個叔叔?！?/p>

“你叔叔這么有錢，怎么你都沒提到過??？”趙良打量著轎車里的裝飾品，嘖嘖贊嘆，“冬兒，真是看不出來?。　?/p>

門冬被趙良不加掩飾的大嗓門炸得心臟怦怦直跳。周圍路過的學(xué)生投過來的目光讓門冬如芒刺背，杜承毅沉默不語地注視更讓門冬心慌意亂。他目光閃躲，連忙對趙良說“我叔叔催我了，今晚我可能不回寢，趙良你幫我跟我宿舍長說一聲”，而后匆匆走到車的另一側(cè)，拉開車門，上了車。

門冬上車后，車廂里無一人說話。

杜承毅坐在車后座的另一側(cè)，坐在副駕駛上的小劉察出杜承毅的情緒，給他遞了根煙。杜承毅按下身側(cè)的車窗，鼻腔里悶出的煙沉默地攪著傍晚的風(fēng)，往外頭滾。

門冬靜坐了一會兒，偏頭覷了眼杜承毅的側(cè)臉，吶吶低聲道：“杜先生，他是我班里的同學(xué)?！苯忉屃粟w良的身份，門冬見杜承毅并不開腔，也低著頭，沒再說話。他們一路沉默地抵達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