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57頁（第1頁）

歷熊還沒解決完，就聽雷驚蟄低低地喊道：“走！”

歷熊“欸”一聲，手忙腳亂地系著褲腰帶，撒腿就追。雷驚蟄狠抽著馬鞭，在樹影里亂沖，那被風(fēng)推晃的樹杈猶如張牙舞爪的鬼，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雷驚蟄跑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汗，背上被風(fēng)吹得涼透了，他甚至顧不得回頭看歷熊，只想趕緊離開這林子。座下的馬跑得疲累，不論他如何抽打，都沒有白日的速度。

腳步聲，腳步聲從周遭轟然踏來，雷驚蟄像是被什么震動地面的東西追趕。他一頭撞破樹網(wǎng)，沖出了林子，卻跟著強勒住馬，喘著息，定定地看著前方。

蕭馳野的衣擺被風(fēng)吹向后方，他肩頭停著正歪頭的海東青。那夜色似乎是從他背后鋪開的，沉甸甸地淹沒了雷驚蟄的手腳，使得雷驚蟄動彈不得，整個身體都僵直在馬背上。

雷驚蟄喉間逸出嘶啞的聲音，他反應(yīng)過來想要掉頭，可是周圍全部都是禁軍。蕭馳野有意把人藏在林中，讓雷驚蟄根本猜不到他帶了多少人來——這是對雷驚蟄最初欺騙他們的回?fù)?，讓雷驚蟄同樣嘗到了那種被戲耍的荒誕感。

“跑起來啊?！笔採Y野沉聲說道。

雷驚蟄松開韁繩，把雙手抬了起來，說：“你贏了，我甘拜下風(fēng)?！?/p>

浪淘雪襟甩頭嘶聲，蕭馳野沒有說話。

雷驚蟄緩慢地滑下馬，一直抬著雙手，示意自己沒有魚死網(wǎng)破的念頭。他像是非常識時務(wù)，落地后解掉了腰側(cè)的佩刀，看著蕭馳野，俯身放到了地上，隨后說：“我們還能談?wù)??！?/p>

蕭馳野饒有興致，說：“你說?！?/p>

雷驚蟄平復(fù)著喘息，在寒光包圍里，鬢邊淌著汗珠。他說：“你要回離北，不會久居茨州，現(xiàn)在殺了我，也不能阻止洛山土匪卷土重來，反而會讓如今才穩(wěn)定的敦、端兩州陷入亂局。不如放我一馬，保持兩州局勢安定，給茨州留出充足的時間重建守備軍?！?/p>

天空中傳來烏鴉的叫聲，猛抖擻精神，展翅突進(jìn)風(fēng)中，撲進(jìn)了樹濤間。底下的氣氛也隨之緊繃，雷驚蟄一直看著蕭馳野，像是要證明自己有把握，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蕭馳野抬起手掌，落在了腰側(cè)。

他們兩個人對峙著，在猛撲撕烏鴉的剎那間，雷驚蟄遽然用腳顛起刀，甩掉了刀鞘。他一個前滾翻，緊接著雙腿爆發(fā)出強勁的力道，整個身體都隨之彈起，刀已經(jīng)劈向了蕭馳野的門面。刀鋒悍然相撞，在巨力抵抗間擦出火花。

數(shù)日的酷熱在風(fēng)里消散，白天還晴空萬里，此刻已經(jīng)陰云密布。幾點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跟著暴雨忽至，像是不耐暑熱的老天爺沖刷著臟兮兮的天地。

歷熊跟丟了雷驚蟄，他繞了許久，終于在雨里聽到了細(xì)微的打斗聲。他用力地?fù)荛_枝葉，踩著泥水追了過去。他滾出來的那一刻，正與持著刀的禁軍對面。他手無寸鐵，眼看雨簾外的雷驚蟄落于下風(fēng)，情急間大喝一聲，竟然轉(zhuǎn)身抱住碗口粗的禿頭死樹，掄了起來。

“大哥！”歷熊像是蠻撞的猛牛，力大無窮，把這一面的禁軍沖得七零八落。

蕭馳野豈料歷熊有這樣的力氣，被那揮來的樹晃開了身體。雷驚蟄已經(jīng)中了刀，見機馬上退到歷熊身邊。歷熊天生異力，比蕭馳野還要駭人。他掄著樹，擋著那些刀劍，喊道：“哥！我背你！”

雷驚蟄跳上了歷熊的背，歷熊抵著樹，大吼一聲，直直地撞開豁口。他根本不怕刀劍，也不怕蕭馳野，初生牛犢都是這樣的脾性，他眼里只有大哥雷驚蟄！手臂上挨了刀子，歷熊也不覺得疼，他踹翻前方的人墻，頂著暴雨背著雷驚蟄狂奔起來。

雷驚蟄淌著血，染紅了歷熊的背。

歷熊擦抹著臉，哭道：“哥！你不要死！”

雷驚蟄不是認(rèn)命的人，他在端州朱氏那里待得不痛快，親爹負(fù)了他娘，他便給自己改了姓，從此叫做雷驚蟄。他在洛山時幾次遇險，都能等來轉(zhuǎn)機。可是蕭馳野就像是這夜突如其來雨，是他意料之外的絕境。他覺得自己氣數(shù)不該絕，但是無法控制地看著局面傾斜。

“他媽的……”雷驚蟄捂著傷口，說，“你閉嘴！”

歷熊聽著背后的馬蹄聲，咬緊牙仰面飛奔。他跑得快，這小子真奇了，普通馬匹都追不上他。然而蕭馳野的浪淘雪襟本就不同尋常，眨眼間已經(jīng)攆到了兩人身后。

歷熊拼盡了全力，在跳躍過溪面時突然抽了筋。他還在長個子，當(dāng)下沒踩穩(wěn)，摔在了地上，一邊疼得抽氣，一邊拖起雷驚蟄，還要背著雷驚蟄跑。

“蕭馳野！”雷驚蟄心知跑不掉了，他說，“你若肯刀下留人，洛山群匪就能歸到你的麾下！我余威尚存，還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