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也當時應該只是路過。
夏天,少年穿著黑t,身姿高而挺拔,臂彎里抱著個籃球。
張開的五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半仰著頭走在人群最前面,話少而寡淡,和后面吵吵嚷嚷玩鬧的男生形成鮮明對比。
輔導員恰好午休,剛從行政樓里走出來,看到他,立刻驚呼一聲,小跑著迎了上去。
急切得甚至撞到了陳綿綿的肩膀,也沒空停下來回頭看一眼。
“嘉也呀,最近在學校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需要我們改進的?”他個子小,跟不上這群男生的步伐,快步走著,累得大喘氣,還要努力說話,看起來狼狽極了。
程嘉也過了好半晌才聽見似的,偏頭看了他一眼,瞇起眼,頓了兩秒,問:“你哪位?”
身后頓時一陣哄堂大笑。
輔導員漲紅了臉,尷尬地扶了扶眼鏡框,“我是中文系的輔導員,你上次來開成績單,我給你倒過水……”
程嘉也沒等他說完,不甚在意地打斷他,“噢?!?/p>
冷淡又不耐,仿佛剛剛那句只是隨口問問,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輔導員臉更紅了,一路紅到脖子根,擦了擦汗,打哈哈道:“所以,沒什么事我就先……”
“所以,”程嘉也倏然停住腳步,接上他的話。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幾秒后,微微側身,撩起眼皮,向不遠處的人投去一眼,冷淡地反問。
“輔導員,就可以撞到人不道歉嗎?”
后來的事陳綿綿記不太清了。
大概是輔導員臉紅一陣白一陣,硬著頭皮走過來跟她道歉,說不好意思沒注意,希望她不要在意云云。
并且竟然在此之后的評獎評優(yōu)之類的活動里,都沒有再為難過她。
還有很巧的一點是,第二天她就接到了程母的電話,說奶奶想要邀請她去家里住一段時間,不知道她有沒有空。
她當然有。
之前抱著不想再麻煩別人的心態(tài),默默排除了這個選項,又在老人好言好語地說想要有個女孩兒陪的時候,沒忍住說了好。
其實現(xiàn)在想來,這段記憶在她這里已經(jīng)像被陽光暴曬過的舊膠片,褪色到有點模糊了。
唯有少年站在夏日林蔭下,冷淡又不耐,卻還是抱著籃球,遙遙投來一眼的模樣,分外清晰。
像眾多模糊記憶里特意上了塑封的片段,閃亮又鮮活,成為她逐漸走向程嘉也路上的一道石階。
可是……
陳綿綿此刻坐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寧愿垂眼默記天青色瓷碗邊上的花紋,也不愿意抬頭看對面人一眼。
如果當時她知道,短短兩個月如同夢游一般的暫住生活,會成為她后來人生中不可磨滅的一個轉折點時,她一定會在那通電話打來時,安靜地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