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事情過后,他們都沒有再提出去睡的事情。
此刻一人握著被子的一頭,在抖動的頻率里瞥見對方垂下的眼,各自都心照不宣。
氣氛安靜到近乎難捱。
程嘉也從包里摸出紙巾,俯身將涼席面上一一仔細擦過之后,抬起眼,望著她,似乎在等一個最后的宣判。
似乎只要陳綿綿說一聲,“你出去”,他就會立刻起身,拿著那張矮腳的木凳,坐到門口,做一個合格的、稱職的守夜人。
但陳綿綿不說的話,他就會垂眼掩下那一丁點的欣喜,安靜地縮在地鋪涼席的一角,隱秘地珍惜這睽違已久的同床共枕。
陳綿綿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嘉也一點也不善于隱藏,現(xiàn)在尤其。
失去了那點對什么都無動于衷,對什么都漠然的掩飾,喜怒哀樂在他臉上,宛如初次體會到情愛的少年般明顯,根本難以隱藏。
但她還是什么都沒說。
窗沿外那雙狹小、貪婪、肆無忌憚的眼睛還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雖說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
冷靜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最后陳綿綿起身,走到門邊,“啪嗒”一聲,拉下掌控燈泡的長繩。
空間驟暗,暴雨聲清晰,柴火燃燒后的干燥溫暖氣味還在鼻息間彌漫,她走回涼席邊,自顧自地坐下,沒什么情緒地說了一聲。
“你睡那邊?!?/p>
空氣寂靜幾秒,然后輕微的窸窣聲音響起。
陳綿綿緩慢地在涼席上躺下,朝外側(cè)身,輕輕地搭著那床被子。
而后幾秒,她感到身旁有人躺了下來。
動作很輕,小心翼翼而又緩慢,幾乎感覺不到有被子的拉扯,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蓋。
管他的。
在磅礴的雨聲里,陳綿綿無視掉空氣里浮動的情緒,還有身后的溫度和心跳,徑自閉上了眼。
黑暗降臨,隔絕掉所有晃動的燈影,唯有窗外的雨聲清晰,還有她身后安靜的、沒有移開的眼。
她身后,程嘉也以一個蜷縮的姿態(tài)側(cè)躺著,高大挺拔的身影縮在地鋪涼席一角,像是觸不可及一般,中間隔著遙遠空曠的距離。
昂貴的衣服染上了水泥地上的灰,向來打理干凈、一塵不染的裝扮數(shù)次被摧折,最后同化為灰撲撲的底色,而他卻毫不在意。
他只是在一片黑暗里,面朝著她的方向,安靜地注視著。
眼神亮得驚人。
像在注視什么來之不易、轉(zhuǎn)瞬即逝的珍寶。
而陳綿綿渾然不覺。
或是就算感覺到了,也無心、無暇再去管。
許是太累了,她竟然沒醞釀太久,就很快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已經(jīng)是第二天,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