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綿綿半靠在門邊,覺得自己眼見了一場久旱甘霖、枯木逢春的情緒變化,緩慢,遲鈍,但一絲一秒都能清晰地眼見著,面前這人再度生出生動的情緒。
茫然的神情斂起,脊背緩慢挺直,眉梢輕輕揚(yáng)起,瞳孔里又有了亮晶晶的神采。
程嘉也張了張嘴,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回轉(zhuǎn)感到無措,頓了好幾秒后,才忙撐著地面起身,注視著她。
“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兇你的?!?/p>
他緩慢地開口,思緒在高燒下遲鈍地轉(zhuǎn)動。
“我也不是想做什么離家出走,幼稚的人?!?/p>
“我只是覺得……”他頓了頓,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
“從前你說,喜歡我,對我心動,是因為……”他艱難地停頓了一秒,“誤以為我是那個在你需要時給予援手的人,是在你脆弱時給予幫助的人,是雪夜里的那一個側(cè)影?!?/p>
“但其實(shí)我不是?!?/p>
“這件事讓你感到很失望。”
程嘉也說這句話時,停頓良久,嘴角艱難地扯了扯,似乎是想裝出毫不在意的模樣。
但他演技實(shí)在太拙劣,視線飄忽,眼睫垂下,目光落在地面上,甚至不敢看陳綿綿一眼。
毫無疑問,這件事不僅對她影響頗深,甚至對他來說,也是足夠刻骨銘心的。
這是他們徹底破裂的那天之后,第一次舊事重提。
在滿街過期的圣誕氛圍里,無意揭開的事實(shí)和真相,其實(shí)傷的不僅是陳綿綿一個人的心。
在后來那些失聯(lián)的深夜里,在漆黑的、被反鎖的房間里,在沒有知覺的時間流淌里,程嘉也曾反反復(fù)復(fù)地想,憑什么呢?
陳綿綿憑什么能因為一個“不是他”,就如此果決地否定他呢?
如果陳綿綿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遙遠(yuǎn)的、在她脆弱時對她施以善意的人,從頭到尾都不是他,那他們還有開始的可能嗎?
他輸在了哪里呢?
輸給了一個不知所謂的,遙遠(yuǎn)到幾乎看不清的,陌生的側(cè)影嗎?
這些念頭在深夜里不斷循環(huán),在大腦里反復(fù)折磨他,連同和家里再度的爭吵一起,無止無休地成為折磨他的利刃。
那個時候,他想,如果他再見到陳綿綿,一定要問問她,到底為什么呢?
到底憑什么呢?
她究竟喜歡的是那個不知所謂的雪夜側(cè)影,還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在她的生活里出現(xiàn)過的程嘉也?
可是飛躍幾千公里,跋山涉水,終于尋到這里之后,看到她的第一眼——
他就什么也不想問了。
那一瞬間,他就倏然覺得,好像什么東西都不重要了。
哪怕他只能這樣遙遠(yuǎn)的、隔著一段永遠(yuǎn)無法靠近的距離,安靜地看著她,這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