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漫長的等待里流逝。
搶救室外寂靜,過往人群來了又走,等待在門外的人們卻都一動不動,仿佛層疊如麻的心事壓住了所有,根本無法感知到時間的流逝。
空氣似乎變成了粘稠的液體,堵塞在呼吸道上,上不去也下不來,讓人呼吸困難。
分秒都難捱。
陳綿綿坐在那里,渾身發(fā)冷。
入眼滿是冷白色,鼻息間縈繞著冰冷的消毒水氣味。
她耳邊好像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聽見她的心臟一下又一下,空洞地在xiong腔內(nèi)跳動。
恐懼。
她感到非??謶?。
和大一那年站在冬夜的天橋上,接通電話,收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時,一模一樣的恐懼。
她從未清晰地意識到,她害怕這個貫穿了她十八歲以后所有人生的人,這么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如此消失掉。
而她對他甚至沒有一句道別。
他們的最后一面,是站在小院外的臺階上,她揮揮手,沒有解釋那些令他感到痛苦的謊言,隨口說,今天就到這里吧。
那時她根本沒想過,他們也許沒有明天了。
在漫長而安靜的等待里,記憶里的東西在紛飛。
她想起他們分別后的第一次見面,程嘉也徹夜未眠,跋涉過幾千公里,在突如其來的暴雨天氣里,傾身攥住她的手。
她想起他發(fā)著高燒坐在她門外,傷口還在流血,眼睛卻亮,移開視線,固執(zhí)地不肯說一句,“是為了不想讓你失望”。
她想起他第一次嘗試下廚時,往后藏起的滿是細小傷痕的手,眼睛里亮起的希冀,還有在她冷漠拒絕后熄滅掉的瞬間。
她想起他坐在她身前,摩托車在山路上蜿蜒而過,日落與日出在群山之后,他被風揚起的外套一角就在眼前。
她想起他神情無比認真,一筆一畫簽下的捐款支票,表面上渾不在意,卻在她看來時,飛速退出搜索“初學者吉他”購物頁面的模樣。
還有走在夜色里,詢問她建筑物布局裝飾的模樣。
喝不下去卻猛灌的酒,坐在山鎮(zhèn)夜色下的石階上,腦袋發(fā)懵,卻還倔強抬頭看她的模樣。
……實在太多太多了。
宛如一場生命的走馬燈。
人總是這樣,要站在生死的邊緣,要面臨著失去的風險,才可以清晰地意識到——
他對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她還想起,那天夜里,她從旁枝末節(jié)中知曉他受傷的真相,拉開房門時帶著點不耐煩,問他:
——你是不是永遠都學不會好好說話啊,程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