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殺了他,我殺了他……您會懲罰我,將我處死嗎?”
海莉西第一次見到赫穆爾時,她站在暴雨中,手上正沾滿四皇子的血,臉色和語言一樣蒼白。
為什么殺害他?
因為他將要?dú)⑺牢摇也幌脒@樣死去。
在教會的律令中,謀殺是最嚴(yán)重的罪行,身為律令的最高執(zhí)行者,赫穆爾不會不記得這一點(diǎn)。
他包庇了海莉西的罪行,在襲承大主教一席后,將她收為了自己的學(xué)生。
在做出這個令貴族們不解的決定前,赫穆爾問過海莉西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大皇子也要?dú)⑺滥?,你是否會再做出同樣的事情??/p>
公主不安地思考著,她已經(jīng)對大主教的寬宏有所耳聞,知道他是一位純善的圣父,絕不可能動手處死任何人,這大概也是為什么他會寬恕她。
海莉西聲音很?。骸拔視?。”
在迎合大主教的行事風(fēng)格和遵從怕死的本能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記憶中,赫穆爾對她笑了,說的那句話她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對著他的笑容發(fā)了很久的呆。
但現(xiàn)在,在被百合花香拂過的夢境中,她想起了老師說的那句話。
“海莉西,你要永遠(yuǎn)記住你的選擇。王冠賦予你權(quán)力,但克制賦予你佩戴它的資格?!?/p>
往事如同重新上色的油畫碎片,一張張鮮活起來,拼湊起那些被海莉西忽略的、遺忘的畫面,讓她在多年之后終于看到了赫穆爾是如何在看不見的地方一點(diǎn)點(diǎn)塑造起她的靈魂。
——?dú)⒙静皇悄康?,而是手段。王座的基石,不僅是石與金,還有沉默、犧牲與鮮血。
——一無所有并不意味著弱小,你可以利用一切,時間、機(jī)會,甚至是謊言。
——今日在你腳下跪拜之人,也許明日手持利刃刺你于背,而你仍須賜福他們。
在許多她沒有意識到的時刻,她早已做出了相應(yīng)的選擇。海莉西眨眨眼,一襲白衣的金發(fā)青年仍坐在書房的窗前低頭翻閱書卷,他在她夢中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再見到他時,少女感覺到,填滿自己心臟的不再只是悲傷,還有一種酸澀的、后知后覺的安定感。
“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對嗎?”
他微抬起頭,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用熟悉的笑容做出了回答。
“離開這里吧,海莉西,前面還有路要走。”赫穆爾為她整理了頭頂?shù)耐豕?,一只藍(lán)色閃蝶從他的袖口飄出,停在少女的發(fā)梢,他輕輕推開了她,“忘記這里吧,忘記一切令你止步不前的事情……”
忘記恐懼,忘記痛苦,忘記死去之人……男人的聲音逐漸虛無朦朧起來,海莉西試圖抓住什么,她搖著頭,不愿就此離開,然而隨著身體的疼痛逐漸減弱,她的記憶也被沖刷著,蘭斯瀕死前注視著她的眼睛、阿爾緹諾松開她的那只手、希律親自為她戴上的銀王冠、優(yōu)蘭達(dá)為她送行時流露出的擔(dān)憂……
這一幕幕像壓在她心頭的石塊,海莉西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她丟掉冰冷的王冠,扔下腰間的佩劍,脫去了無時無刻不在禁錮她的親王服飾,她重新回到了只需要發(fā)愁穿哪件裙子去參加舞會的公主時期。
連這些也全部遺忘吧,從今以后,你只需要躲在我的羽翼下。
昏迷中的少女眼睫顫了顫,她睜開眼,棕色的眼瞳中空空蕩蕩的,倒影出一片純白的房間。
“你終于醒了,”金發(fā)藍(lán)眼的天使俯下身,愛憐地親吻了她的額頭,“親愛的。”
她的語言和記憶一樣一片混亂,張了張嘴,什么也說不出來。
“怎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天使笑起來漂亮得令人窒息,涼涼的手心撫摸了她的臉頰,“不認(rèn)識我了嗎?”
“我……你是……誰?”
他輕笑了一聲:“我是你的丈夫啊,海莉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