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西曼確信大副也聽到了這個詞。大副轉(zhuǎn)身揮散了圍觀的船員,用自己的威嚴驅(qū)使他們回到崗位,目擊者心照不宣地離開,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把那東西和昨晚的事聯(lián)系起來。
離開前,西曼回望海面,那個可能是座大冰山的海平線缺口,一線蒙蒙天光被不規(guī)則物體啃出一個小斷點。
看到流言中的大冰山,沒有給予他們好奇的滿足感,想象中的興奮也不存在,只是生出了對了解冰海這件事的懷疑。
要知道這船上呆的最短的人也有三年以上,船長至少也在浮冰遍布的海域里渡過了現(xiàn)有人生接近三分之一的時光,自以為對它了如指掌。
然而今天的事情給了他們愚蠢的信心一個響亮的耳光。如此龐大的東西,就漂浮在無有遮擋的海面上,居然之前從未有過一次記錄。
一種茫然的陌生感涌上心頭,西曼發(fā)覺自己其實處在一個完全不了解的領域,把狹窄航線、鄙陋的見聞當作全貌。
他回到了崗位,實際上也沒有什么可做的,大副命令他們把帆完全展開,離開了甲板。
大家只蹲在原地,收緊領口,談些早就聊爛了的老話題,翻出在文登港常去的酒館評頭論足,總嫌棄吃膩的烤魚是對那里的共同回憶。
沒人再去談冰山。
西曼在甲板上熬過了一個不太愉快的白天,傍晚回艙時,他最后一次看向那個方位。
漸沉的日輪吞吐鮮紅顏色,渲染天穹、水面,還有積厚的云層。當然還有海平線,仿若那個圓球沒入水中的部分在這條線上溶解暈開,強化了界限的存在感,也使得它更為突出。
一條暖色調(diào)光帶中,它是唯一而分明的異物,紅光將它暗面的輪廓勾勒明晰。這次西曼看得清楚多了,一座山的模樣,上小下大,邊緣不太規(guī)則。
落日下,覆蓋的冰雪為它鍍了一層金紅邊框,跟冬天的雪山無二,反襯出背光側(cè)的陰郁暗沉。
船艙傳來下一班人的腳步,喚回出神的西曼,后面被他堵在甲板的人沒有催促,眼睛里映照夕陽的紅色,所看的方向正與他剛才一致。
“別看了,一塊更大的冰而已,平時見的冰還不夠多嗎?”他拽了一把如夢初醒的同伴,拉他往下走去,卻沒能拉動。
“不,不太對?!蓖橥^頂看去,被風鼓滿的主帆扯緊帆索,夜晚愈發(fā)強勁的冰風依舊推動船只前進,甲板上一切正常。
就這耽擱的一會,天色又暗了幾分,他的臉一半在陰影中,另一半臉被余暉映得通紅。已被多年冰風凍硬的臉龐,不再為驚濤駭浪改色,此時卻爬滿上了不符老海員身份的慌亂。
“我們什么時候滿帆的?”
西曼回憶了一會今天大副離開的時間,“大概中午前?”
“我們是什么時候看到它的?”
問話中的指代沒有任何修飾,而西曼知道他在說什么,也記得時間,這話更像是自我懷疑下找他復核。
“也是早上,更早些?!?/p>
“那我們怎么還能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