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一瞬間回歸,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純粹的幻覺,甚至還有一個微弱的念頭在勸說那只是低血糖引起的暈厥。
克拉夫特拒絕了這個念頭,眨了眨眼,重新適應了光線。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個褐色頭發(fā)的腦袋,他一臉擔憂之色俯視著自己。后腦勺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醫(yī)學院門口的地上。
“盧修斯?”克拉夫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并不驚慌,似乎情緒還飄在半空沒有回歸,只有殘存的稀薄恐懼還有留存,聲音冷靜得不像自己發(fā)出的,和上次從夢里醒來一樣。
本能在試圖抹去自己所不能接受的東西,但這次它失敗了,克拉夫特抓住了真相,至少是它的一角,那可怕而不得不面對的一角。
“叫我克拉夫特就好。只是些低血糖,能幫我一把么?!焙翢o障礙地編造了一個借口,克拉夫特向盧修斯伸出手,示意拉自己一把。
“呃,什么叫“血”“糖”?!北R修斯伸手拉起克拉夫特,臉上的擔心還沒有散去,但一個新的組合詞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沒什么,一個新名詞罷了,我們以后有的是時間談這個?!笨死蛱嘏牧伺纳砩系膲m土,“今天我似乎忘記預約個時間了,能告訴我什么時候適合我履行講師的職責么?”他甚至向著盧修斯微笑了一下,打消了他的疑慮。
“當然,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先到空教室坐一會吧,我去告訴其他同學?!?/p>
奇詭莫名之感徘回不去,但至少在今天,克拉夫特覺得自己可以把課先講完再去考慮這些毫無頭緒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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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高興有那么多人來聽我的課,我打賭我的老師絕對沒想到我還能有這么一天?!北茸蛱斓慕馄式淌腋鼘挸ㄐ┑恼浇淌依铮死蛱匾砸粋€自嘲作為開場白,臺下發(fā)出一片輕微的笑聲。
“今天我想講的是一位先輩提出的理論,當然,是根據(jù)一些不能明說的理由確認的。
大家應該早就對《體液學》一書有了不淺的了解,里面提到了關于黃液過多引起的面色發(fā)黃,以及病人同時出現(xiàn)厭食、消瘦,進食肥膩食物后腹瀉癥狀。
主流觀點一直認為這種情況是與黃液消化食物功能相悖的,但其實在《人體結構》一書中,早已得到了解釋,只是作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彼D過身去,在背后的的深色木板上,用小塊的石灰,畫下從肝臟一直到十二指腸降部的膽汁通路。
“其實很明顯的,大家要意識到,這種黃色的液體,從肝臟到腸道里,有且僅有這么一條窄小的道路可走。
那為什么不能是它壓根沒有機會到達它該去的地方呢?它完全可以在這條管道中的某一截被堵住,甚至就沒能從肝里出來,沒能被排進腸道里,自然消化能力就被大大加減弱了。
當然,我要說這里面有著更為復雜的機制在發(fā)揮作用,造成這些癥狀的原因絕不是這么簡單。不過我們今天要做的,就只是討論這兩種情況……
……
……總而言之,在了解到有多種的原因都可以導致黃液淤積體內、不進入腸道的情況,那黃疸和消瘦、厭食相矛盾的說法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我相信,對人體結構的了解是醫(yī)學發(fā)展中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將解釋和推翻無數(shù)原有的東西。為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哪怕突破一部分傳統(tǒng)都是可以接受的。
謝謝各位,我的課就到這里,希望能有所幫助。”
克拉夫特結束了自己的課程,課堂異常的安靜,想象中的提問和質疑都沒有出現(xiàn),臺下只有刷刷的記錄聲。這里暫時還沒有鼓掌這樣的習俗,學生對知識傳授者的尊重體現(xiàn)于肅穆的沉默和認真的書寫。倒是克拉夫特又在臺下發(fā)現(xiàn)了若有所思的卡爾曼教授。
發(fā)現(xiàn)克拉夫特看著自己,卡爾曼教授小心地起身,沒有打擾到周圍還在思考記錄的學生們。
“或許一個講師的位置對你而言算是吝嗇了,我可沒見過哪個有這種水平的家族默默無聞的?!彼麥惿蟻硇÷曊f到,“不過我暫時能給出的就只有這些啦,或許你自己就遲早能成為一位教授?!?/p>
卡爾曼頓了頓,看四周的學生都沒注意這邊,再次壓低了聲音,以一個幾乎讓人聽不到的音量,在克拉夫特耳邊問道:“你說的‘突破一部分傳統(tǒng)’是那個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