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子將胳膊肘撐在床沿,他又小心翼翼地掏出塞繆爾的左手,雙手合攏抱住了他的左手,他像看一張畫報那樣地認真看著他的手,塞繆爾真是瘦了,手掌像片干樹葉似的,摸上去全是骨頭,橫著的縱著的,硬得硌人,但是這么一把骨頭他還是貪戀著塞繆爾的溫暖。
不敢動作太大驚醒了塞繆爾,他使勁把腰塌下去,近乎扭曲地把自己的臉貼在了塞繆爾的手心里。
他做錯了嗎?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要害塞繆爾,他是為了救塞繆爾和主神上床的,他是怕主神殺了他給他寫信的,他那么愛他,為什么會讓他落到這種地步呢?
他不明白,無論如何也不明白。
眼前模糊起來,隨后臉上熱乎乎的一癢,一滴淚水滑下來險巍巍地掛在了鼻尖。
他想在難得的靜謐安詳中哭一場,但是連這滴淚水都沒來得及落地,門被敲響了,敲門的人不進來,隔著一層門板扯開喉嚨喊:“加赫白殿下,主神叫你回去?!?/p>
聒噪,加赫白眼中的感情凝固了,先是看了看塞繆爾,看他還熟睡著,幾乎是個人事不省的樣子,然后他轉(zhuǎn)過頭,有意壓低了聲音:“一會兒我會回去?!?/p>
那人安靜了片刻,隨即又開口:“主神想你了,希望你立刻回去。”
加赫白沉默了,在主神殿里他生活了十年,這里基本就算是他的家了,他在這里玩過鬧過,有過格子、薩維里這樣的伙伴,但是今天他突然恨了這一切。
主神殿忽然成了個風(fēng)霜刀劍嚴(yán)相逼的所在,所有人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地要來壓迫他們,他和塞繆爾躲在這間老舊的塔樓里還是逃不過!
將塞繆爾的手輕柔地放回被子下,又掖好了被角,加赫白站起來無聲無息地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催他回去的那個天使嚇了一跳,但是并不驚慌,微笑著向他道了個好,他在前面引起了路。
在經(jīng)過野花旁邊的石板路時,加赫白撞見了正給塞繆爾送飯去的侍從,在冷風(fēng)之中也不知道找個食盒保下溫,只步伐散漫地端著一只黑乎乎的橡木托盤。
加赫白對前面又在催他回去的天使置若罔聞,一步過去,他掀開托盤的蓋子,然后面目一凝,只覺心中有根弦被一把扯斷了。
托盤上擺著一小碗清湯寡水的米粥,一塊用湯汁染了色卻早已發(fā)干的面包,只有一盤菜,而且綠得扎眼,絲毫沒有油水。
一頓飯甚至連敷衍都算不上,潦草得近乎侮辱。
他面無表情地重新蓋上蓋子,聲音平靜出了幾分詭異:“去換一份。”
侍從也是在其他人的慫恿下壯著膽子克扣了塞繆爾的飯菜,沒想到才兩三回就被撞了個正著,一臉倒霉地回后廚重新準(zhǔn)備了一份能入眼的送去,他還是覺得無甚必要,因為塞繆爾近來整日整日的不清醒,時常是怎么送去的又怎么端回來。
心中覺得沒必要,他倒不敢再這樣做了,臊眉耷拉眼地回了房間,他眼前一黑,被人狠敲了后腦勺。
再醒過來時被兩個侍從左右手地摁住了,他掙扎著抬頭,看到了加赫白。天冷,加赫白外穿了件黑色的披風(fēng),里面的衣服頂上一圈絨毛細密地貼了他的脖子,也是黑色的,衣服漆黑,沒開燈的房間也是黯淡,只有加赫白的小臉白森森的,幾乎像個鬼魂。
在他面前蹲下,加赫白氣得眼睛一陣一陣地發(fā)熱:“你憑什么作踐他,塞繆爾再不濟也是主神的兒子,你憑什么作踐他。”
侍從哭哭啼啼地求起饒來,被加赫白甩了一個巴掌,這個巴掌輕飄飄的,對他根本沒什么力度可言,但是定睛看去,他心臟狂跳起來,因為加赫白從后面一個侍從手中接過了把刀來,他知道要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