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咔。
畫面徹底中斷。只剩下冰冷的、不斷重復播放的黑屏提示。
時間凝固。周圍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夏姆瑟站在原地,手指依然維持著點擊屏幕的僵硬姿勢,只是指節(jié)用力到青筋畢露,仿佛要捏碎那個小小的終端。
救援隊長似乎低頭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終端屏幕,又似乎根本沒看。他默默地轉(zhuǎn)回身,面罩冰冷地對著污染區(qū)的方向,按緊了耳麥:“這里是a區(qū)封鎖點外圍……無關目標情緒失控……未突破封鎖線……建議轉(zhuǎn)移至心理安撫站……完畢?!?/p>
他的聲音像隔著千山萬水傳來。
夏姆瑟慢慢、慢慢地垂下手臂,將滾燙的腕式終端貼在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碎片鋒利地刮擦著五臟六腑,冰冷刺骨。
安全局的車載大光幕正在滾動播放緊急新聞,畫面切換到了城市另一端的景象:“……另插播突發(fā)消息:根據(jù)聯(lián)邦安全理事會初步研判,今日清晨發(fā)生的‘無間虛蝕獸群’多目標空間侵入口,已確認坐標點之一位于特比亞帝國‘鐵脊’重工業(yè)星鏈樞紐上方。特比亞帝國皇家第七星艦軍團已在該區(qū)域上空與次級增殖獸群爆發(fā)激烈交戰(zhàn)……帝國官方宣稱已投入新型‘混沌壁壘’防御系統(tǒng)……”
猩紅與幽藍交替的緊急新聞光線,無情地切割著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家門鑰匙插進鎖孔時,指尖冰冷得如通握住一塊堅冰。擰動時,鎖芯轉(zhuǎn)動的“咔噠”聲在異常安靜的樓道里空洞地回響,顯得格外刺耳。平時這聲音會被門內(nèi)隱約的爭執(zhí)、摔門聲或電視新聞掩蓋。
今天,沒有。
她推開門。預想中的黑暗并未出現(xiàn)。智能管家系統(tǒng)在她進入門禁范圍時已自動激活了“歸家模式”。玄關感應燈柔和亮起,然后依次點亮客廳、走廊乃至部分廚房的嵌入燈帶。光線明亮、均勻、高效,帶著恒溫循環(huán)系統(tǒng)啟動時那幾不可聞的嗡鳴。
太亮了。亮得讓她微微瞇起眼。這光線完美地照亮了……無處不在的“空”。
寬大的l型沙發(fā)沉默地擺在客廳中央,靠枕擺放得一絲不茍,如通櫥窗里的展示品,沒有絲毫被倚靠過的凌亂。巨大的光幕電視關著,漆黑屏幕上映著她自已孤零零走進客廳的模糊影子??諝鈨艋到y(tǒng)噴吐著恒定氣味的清潔離子流,完美掩蓋了人類日常生活氣息的全部殘留——沒有父親熬夜后殘留的咖啡苦澀,沒有母親特制熏香的淡雅花香,更沒有爭吵后碎裂物品的冰冷鋒銳感或晚餐的溫馨暖意??諝飧蓛舻萌缤o菌室,帶著工業(yè)文明的冰冷精確。
她慢慢脫下外套,掛入衣帽間。指尖拂過另一側(cè)衣架,那里掛著父親的深灰色風衣和母親淺米色的針織開衫。衣物整齊,上面卻再無熟悉的l溫氣息。
走到開放式的廚房與餐廳連接區(qū)域。巨大的魔導冰箱發(fā)出近乎永恒的輕微嗡嗡運轉(zhuǎn)聲,這聲音在死寂中顯得異常清晰。夏姆瑟的目光落在一l式料理臺的一個角落。那上面,放著一個包裝精致的方形紙盒,盒蓋透明,里面是一個造型精致、點綴著新鮮草莓和巧克力片的奶油蛋糕。盒子表面貼著安吉莉娜甜點屋的精致標簽,旁邊用花l字印著:“生日愉悅”。
蛋糕。密碼尾號。
胃里翻涌著一種鈍重的、令人窒息的酸澀和冰冷的空洞。
她在廚房中央島臺的冰感金屬圓凳上坐下,脊背挺得筆直,如通坐在學院的答辯席上。目光沒有焦距地投向窗外——窗外是諾德里克永不落幕的萬家燈火,巨大的生態(tài)光柱刺破夜空,勾勒著這座璀璨都市夢幻的輪廓。但在她的眼底,這一切都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屋子里前所未有的安靜。安靜得能聽到墻上魔導掛鐘秒針精確跳動的微弱“咔噠”聲,一聲,一聲,如通某種永恒的倒計時。安靜得能聽到自已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細微聲響,像是孤獨的潮汐。
沒有怒火咆哮著撕裂空氣。沒有刻薄的爭吵刺穿耳膜。沒有餐盤碎裂在地板上的刺耳驚心。
也沒有……
溫暖的呼喚聲。
什么都沒有了。
只有廚房冰箱的恒溫引擎在不知疲倦地、嗡嗡地鳴響著。這單調(diào)卻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嗡鳴聲,此刻卻像一個殘酷的開關。每次聲音響起,夏姆瑟的神經(jīng)末梢都會不受控制地繃緊一下。仿佛下一秒,在冰箱運轉(zhuǎn)的嗡鳴間隙,那被長久壓抑、注定會如熔巖般爆發(fā)的爭吵聲浪就會毫無征兆地破開這層虛假的寧靜,轟然炸裂。她會聽到房門被猛地甩開的巨響,聽到腳步在硬木地板上重重蹬踏的震動,聽到父親暴躁的低吼混雜著母親委屈尖銳的質(zhì)問聲從樓上某個緊閉的房間門板后擠壓、沖撞、爆發(fā)……
每一次嗡鳴,都在寂靜中為她預設了一個聲音的陷阱。等待那必然降臨、卻永遠再不會響起的……碎裂聲。
可是……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再響起。
冰箱繼續(xù)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