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子夜四時歌（一）（第1頁）

西京楚王府，澄心堂內(nèi)。

蕭允儀端坐于紫檀大案之后，背脊挺直，似千仞孤峰，不動如山。

案上，那柄象征監(jiān)國權(quán)柄的赤鸞白玉圭靜靜橫陳，溫潤的玉質(zhì)在燭火下流淌著冷硬光澤。

她面前攤開的幾份奏報，字字句句扎入眼底，皆是西京街頭巷尾對安陽郡君昨日終南山上那驚世駭俗之舉的攻訐，言語粗鄙不堪，將皇室尊嚴踐踏于泥淖，字里行間更隱晦地影射她這位監(jiān)國皇女約束不力，威信掃地。

殿內(nèi)侍立的女衛(wèi)與心腹幕僚皆屏息垂首，身形緊繃，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唯有炭火偶爾爆裂出細微的噼啪聲，更添幾分死寂。

“砰——！”一聲沉悶巨響驟然撕裂凝固的空氣。

楚王猛地將手中那份奏報狠狠摔向蕭允貞腳邊，白玉鎮(zhèn)紙被狠狠摜在地面，應(yīng)聲而碎，晶瑩的玉屑四濺飛散，驚得侍立角落的女衛(wèi)肩頭幾不可察地一顫。

“蕭允貞，你自己看看。

”蕭允儀的聲音并不高亢，反倒沉得駭人，侍立兩側(cè)的女衛(wèi)和心腹幕僚齊齊垂首，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皇家顏面，祖宗法度，在你眼里算什么東西？”蕭允貞正頗為本分地跪在堂中，聞聲緩緩抬起頭，全然不見臉上慣常的慵懶與恣意，唯余一種近乎空茫的平靜。

他今日僅敷就薄粉，露出底下近乎透明的玉潤底色，左頷那顆青痣在肌膚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目。

他并未立刻投向那份污跡斑斑的奏報，反而先掠過胞姐緊繃的下頜線條和指節(jié)泛白的手，最后才落在那寫滿污言穢語的紙卷上。

他看了片刻，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絲毫沒有半點反省之意。

蕭允儀見狀，面色更沉。

“殿下息怒。

”案下，身著官袍的宗正寺卿許令姍，額頭緊貼著冰冷刺骨的地磚，姿態(tài)恭謹至極，“事已至此，沸反盈天，物議洶洶如沸鼎。

當務(wù)之急乃平息非議，挽回天家尊嚴，肅清宮闈風(fēng)氣。

臣以為，當以宗法嚴懲安陽郡君，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否則，恐有損殿下監(jiān)國威儀，亦動搖國本，后患無窮。

”楚王并未立即應(yīng)下，只緩緩掃過跪地的蕭允貞和諸位官員，xiong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極力壓制著那即將破腔而出的滔天怒火。

澄心堂內(nèi)，落針可聞。

“來人。

”

蕭允儀再度啟唇，卻比方才更沉，更冷。

“卑職在！”侍立門邊的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上前一步，躬身待命。

“傳本王敕令，”

她的目光落向蕭允貞低垂的發(fā)頂，一字一頓道，“安陽郡君蕭允貞，恃寵而驕，狂悖無狀，藐視祖宗法度，有損天家威重，行止不端，貽笑天下。

著即褫奪其郡君府內(nèi)外行走之權(quán)，押送宗正寺西苑別院，禁足思過。

非本王親筆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

責(zé)令其齋戒沐浴，抄錄《男誡》、《內(nèi)訓(xùn)》各十遍，靜思己過，滌蕩心性，非詔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