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農(nóng)歷新年似乎來得過早,溫絲椋也并沒有回來兌現(xiàn)承諾。
從人多繁雜的會客廳里逃出來的呂岑亦終于可以大口喘氣。
呂家規(guī)模龐大,赴宴人數(shù)實在多,呂父呂母又竭力讓他扮演一個優(yōu)秀得體的繼承人。
呂岑亦實在不想在那里聽無窮無盡的夸耀詞和客套話,封閉又虛偽。
手機卻發(fā)出沉沉的震動聲。
冬夜很冷,呂岑亦手指顫動著接通。
“呂岑亦!你能聽到嗎?”電話那頭雜音很多,像是在室外。
那人鄭重其事地說話,但聲音聽起來卻很愉悅,“快要十二點了,所以我想跟你說新年快樂。
”“溫絲椋,新年快樂。
”呂岑亦報以回答,很緩慢地拋出下一個問題,“你什么時候回來?”“可能快開學(xué)了吧……你不用太想念。
”溫絲椋很熟稔地開著玩笑,“我交給你的任務(wù)都完成了嗎?”“嗯。
”呂岑亦抬頭望向自己頭頂?shù)哪瞧箍?,沒有任何波瀾。
倏地一朵小煙花升空,仿佛心臟驟然上升,呂岑亦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想只說這些。
“溫絲椋,”即使場合很不正式,但隨著煙花一起升空的情緒催動著他開口,“我其實……”“嘭————”無數(shù)煙花在天空中叫囂著潑灑開,盛大又磅礴,是千萬家山轟海嘯的提前狂歡,瞬間就吞噬了一切。
“喂?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見。
”“沒事,”呂岑亦迅速運作的心跳頃刻間便熄了火,他啞啞道:“回來再說。
”“那行。
”連串的巨大聲響消失于夜色之中,溫絲椋在那頭說,“快零點了,我答應(yīng)季芯芯一定會在零點的時候跟她說新年快樂,拜拜咯小呂同學(xué)!”鼻尖殘留著一絲硝煙味,面對重歸于寂靜的夜空,呂岑亦張了張嘴,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四個在喧鬧中夭折的字:我,喜,歡,你。
也許多練習(xí)幾次成功率會比較高。
呂岑亦想。
夜空有那么一瞬的寂靜無聲,隨即又瘋了般怒放。
再低頭,白花花的練習(xí)冊一頁頁被黑色字跡填滿,溫絲椋也沒有再來電話——只留下開學(xué)時一個人對著空蕩蕩座位發(fā)愣的呂岑亦。
就連季芯也哭喪著臉說不知道。
呂岑亦第一次點擊了那個他從未主動撥通的電話號碼:“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連續(xù)幾遍的忙音后,他怔怔地將手機關(guān)機。
呂岑亦首次明白溫絲椋說的不要想未來——因為未來根本不會受他掌控。
那些稚嫩笨拙的未來幻想又有什么意義?他失控般沖出教室,云朵依舊浮游于天空,太陽冠冕堂皇地懸掛,就連千鳥草種子也沒有任何萌芽的跡象,一切都照舊。
而云朵,太陽,千鳥草也永遠都不會屬于他。
而剩下的,他的怯懦,他的自以為是,他未說出口的所有所有,仿佛也都被那晚炸開的煙花徹底湮沒,永遠被封印在呂岑亦絕無僅有的少年時代。
永無見光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