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里,菩薩像常年風(fēng)吹日曬,塑身的涂料剝落,已是面目模糊。
燃燒的火堆旁,沈姝云撕下內(nèi)裙的布料,一圈一圈纏在少年遍布傷痕的后背。
外頭雪深難行,連枯枝草根都找不到,她只能用香爐里的香灰給他止血,用料簡陋,包扎的過程卻聽不到景延哪怕一聲隱忍的痛呼,仿佛他沒有痛覺一般。
“將軍為什么要救我?”她手上忙活,悄悄偏過頭去偷看他的表情。
“不為什么?!比允敲鏌o表情。
若不是看到他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沈姝云真就以為他是殺神轉(zhuǎn)世,脫了肉體凡胎。
既是常人,又受重傷,傷處還暴露在她面前——沈姝云的恐懼減輕許多,甚至放緩語調(diào),故意點他。
“我還以為將軍是知道自己殺孽太重,迷途知返,想做點好事積德?!?/p>
“我不信那些?!?/p>
景延目光深邃,直視面前跳動的火焰,卻不見一絲光芒落在他眼底。漆黑的眼眸仿若沉不見底的潭水,死寂幽深,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掀起波瀾。
聞言,沈姝云暗道此人冥頑不靈,無奈的轉(zhuǎn)開視線,看向地上的箭頭。
那是她從景延的傷口中挖出來的,共有三個,血漬干后,顯現(xiàn)出熟悉的徽印,同她在王府短劍上看到的徽印一模一樣。
盡管她在景延調(diào)轉(zhuǎn)前進方向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所猜想,此刻看到箭頭上的徽印,才真正確定,那無人值守的城門,突然減少的王府侍衛(wèi),究竟是為誰設(shè)下的圈套。
你如何受的傷,你也無處可去嗎?
她想問他,又覺得自己竟然想跟這個只會sharen的閻羅聊這些脆弱的苦痛,這個念頭本身就很可笑。
沈姝云終究沒開口,為他包扎好后,挪到了火堆的另一邊,抱緊自己衣著單薄的身子,安靜的看著眼前的火,又看向倒塌的廟墻一角,外頭是飄揚的大雪,時不時有雪落進來。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去,能找到的木柴都已經(jīng)丟進火中,隨著時間推移,火勢漸漸變小。
入夜后,微弱的火光再也抵擋不住愈發(fā)強勁的寒冷,熄滅在一縷白煙中。
沈姝云又冷又餓,看向靠在菩薩像后的景延,他安靜的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精致的玉像。
突然間,她腦袋里冒出一個想法。
或許她會凍死在這里。
和景延一起。
想罷,她先是覺得悲涼,隨后又感到慶幸:至少她不是到死都是孤身一人。
景延雖遭萬人唾罵,背負(fù)著數(shù)不清的罪孽,卻實實在在救了她一命,是她的大恩人。
跟他死在一起,也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