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三樓臨街的流云閣內(nèi)。
窗外是午后熙攘的平康坊,喧囂聲隱隱傳來,卻被雅閣內(nèi)悠揚的琵琶聲巧妙化解。
趙牧斜倚在鋪著軟墊的胡床上,面前擺著幾盞晶瑩剔透的琉璃杯,里面盛著琥珀色的西域新釀。
他對面坐著兩位深目高鼻的胡商,正是剛從絲路過來的老熟人薩保和他的侄子。
幾人談笑風(fēng)生,話題圍繞著新到的葡萄酒品質(zhì),以及高昌平定后西域商路的暢想。
“趙東家,您是沒瞧見,”薩保操著流利的官話,臉上泛著紅光,“如今從陽關(guān)到碎葉城,路上太平多了!”
“駝隊的鈴鐺聲都比往日響亮幾分!”
“而這,可都多虧了大唐兵鋒犀利,也得感謝像您這樣的長安豪商,讓我們這些奔波的人有了底氣!”
趙牧拈起一顆冰鎮(zhèn)過的葡萄,慢悠悠地剝著皮,笑道:“行了薩保首領(lǐng),言重了不是?”
“趙某不過就是個開酒樓聽曲的,仗是朝廷打的,路是你們自己闖的?!?/p>
“咱們吶,就是各取所需,一起發(fā)財罷了。”
“可當(dāng)不得你薩包首領(lǐng)如此贊揚。。。?!?/p>
趙牧語氣輕松,目光掃過薩保帶來的幾樣西域小玩意兒,拿起一個鑲嵌著彩色石片的銀質(zhì)鼻煙壺在手里把玩,顯得興致盎然。
就在這時,雅閣的珠簾被輕輕掀開一條縫,阿依娜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
她今日是一身利落的胡服,碧色的眼眸在室內(nèi)光線下一掃,隨即垂首,快步走到趙牧身邊,低語了幾句,同時遞上一枚細(xì)小的,用火漆封口的銅管。
趙牧仿佛沒聽見似的,先將手中剝好的葡萄丟進嘴里,才擦了擦手,對薩保二人舉杯笑道:“二位,先失陪一下,嘗嘗這新到的葡萄,據(jù)說是吐火羅那邊的品種,甜得很?!?/p>
他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眾人,指尖微一用力,捏碎了火漆,抽出里面卷著的薄紙。
目光迅速掃過,上面是夜梟用密文寫就的江南急報。
內(nèi)容簡潔卻觸目驚心:謝家憑借新型提花綾機,聯(lián)合柳系殘余的幾家江南豪商,再度壓低頂級綾錦價格,瘋狂傾銷。以“錦繡堂”為首的數(shù)家本地中小織坊,庫存積壓,資金鏈斷裂,已有多家關(guān)門歇業(yè),匠人流散,怨氣沸騰,沖突只在旦夕之間。
趙牧指尖輕輕捻動,薄紙在他指間化為細(xì)碎的粉末,從窗縫飄散出去。
他轉(zhuǎn)過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慵懶的笑容,仿佛剛才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薩保首領(lǐng),這酒也品得差不多了,”趙牧走回座位,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樓里還有些雜務(wù)要處理,今日就不多留二位了。改日,等你們那批波斯絨毯到了,我再設(shè)宴,咱們好好慶祝?!?/p>
薩保是人精,見狀立刻知趣地起身,連連道謝,帶著侄子告辭離去。
待閣內(nèi)只剩下心腹,趙牧臉上的慵懶才收斂了幾分,他走到琴案旁,手指無意識地?fù)芘艘幌虑傧?,發(fā)出“錚”的一聲清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