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黑進門,把門頂上那根生銹鐵釘勾下來反鎖上,開了燈,只見屋內一片狼藉。
桌子歪著,地上有打碎的碗,幾根筷子卡在角落。
陳娟又不知道去了哪兒。年初開始天天有人來查身份證說要登記搬遷,她出現(xiàn)的時間越來越少,陳安也習慣了。
他蹲下身,一點一點把地上的碎瓷片撿起來。那是他自己買的碗,前個月剛攢錢從街角五金店挑的,花了五塊錢。
把碎片收拾好,他低頭走過去墻角,拉開最角落的那個抽屜——本來墊著舊衣服的小金庫袋子還在,但袋子空了。
他一言不發(fā)地打開那個皺巴巴的紅黃間條塑料袋,指尖探進去,摸到幾個鋼镚。
還剩叁塊七毛,紙鈔全都沒了。
一陣沉默。
陳安沒生氣。他蹲下來,慢慢把衣服折好、壓在空袋上,再把抽屜一點點推進去。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皮垂著,動作特別慢,像在一點一點掩住什么。
桌角有一支斷掉的筆滾到地上,他撿起來,莫名其妙地在手腕上劃了一下。
可筆芯早干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他盯著那道白發(fā)了一會兒呆,回過神時痕跡已經(jīng)消失了。
肚子餓得發(fā)空,但櫥柜是空的,灶臺上只剩一包發(fā)霉的方便面。
他沒碰那些東西,轉身從床板底下抽出之前藏的兩張十元鈔票。
那是他留的后手,陳娟沒翻到。
陳安帶上外套出門,去了幾條街外的燒臘檔,只說了一句:“燒鵝飯,例牌?!?/p>
老板頭也不抬,拿起刀問:“打包還是這里吃???”
他想了想說:“打包,能不能多給一袋汁?”
都這個點了,老板也沒拒絕,手腳麻利地塞了兩袋燒鵝汁,遞過來時隨口說:“小鬼你還不回家?”
他沒答,付了錢就走。
深夜的九龍街頭shi冷,陳安在昏黃路燈下一直走,最后停在學校門口。
那地方白天時他從不多看,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就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鐵閘鎖著,公告欄上的紅紙被雨水濺shi,角落卷起來了,上面氤shi化開了“期末考試倒計時”幾個大字。
風大了,褲腳一下一下打在小腿上。陳安站得筆直,不知道在等什么。
但他知道什么都不會來。
看了一會兒,他抬腳離開。
燒鵝飯味道很好,皮是脆的,肉有點硬,但是熱的,油脂咬開后在口腔里化成咸香。他一口接一口,咬得很快,把這頓應得的獎賞吞進肚子。
這是他記事以來,吃過的最奢侈的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