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安就醒了。
他還是睡得不太踏實。
窗簾半掩,天色灰白,
他在床上躺了幾分鐘,像在確認(rèn)自己是否真的還在這里。
確認(rèn)完了,他起身,走進浴室,打開花灑。
熱水落下,鏡子慢慢起霧,他低頭洗臉,再抬頭看時,鏡子里那張臉還是有些陌生。皮膚因為吹冷氣而發(fā)白,眼底一圈淡淡的青。
他沒多想,擦干凈鏡面,下樓。
早餐廳里唯有報紙翻動的響聲。
陳安坐在長桌左側(cè),默默吃著面前那盤煎蛋,他低著頭,背脊挺直,像是不屬于這座宅子的影子,勉強依附在這場景中。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輕盈、懶散,像是誰踩著晨光慢慢走下凡塵。
陳安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深藍色旗袍校服的少女緩步而下。她步伐慵懶,眉眼間還殘留著剛醒的余韻。
兩個女傭一前一后地跟著,一人抱著書包,一人提著外套。
“爸爸早。”她走近時順口打招呼,晨光從窗外斜灑而下,落在她臉上,細軟的絨毛浮在光中,整個人干凈得像一幅濾鏡下的畫。
她神色隨意地看向沉兆洪,眼神里帶著習(xí)慣性的親昵,然后才注意到餐桌另一側(cè)那個陌生的身影。
陳安在她的目光落下來前已經(jīng)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落在空掉的瓷盤上。
“今天是不是起得有點晚?”沉兆洪的聲音隔著報紙傳來。
“今天沒有早課?!彼贿叧灾畟蚨松系脑绮?,一邊隨口回答。
沉兆洪也只是順口一問,并未抬頭。他繼續(xù)低頭閱讀那篇關(guān)于義英會的報道。
黎鎮(zhèn)華最近動作頻頻,高利貸轉(zhuǎn)去賭坊,又不知哪來的膽子,在屯門那塊荒地上動了開夜總會的念頭,報紙上占了足足半版。
他看得仔細,心里卻冷哼:大半個香港的女人都在他手底下討生活,黎鎮(zhèn)華那點本事,頂多開個空殼館子,誰替他賣命?誰肯脫衣服陪笑?
沉紀(jì)雯吃完早餐,正要起身離開,沉兆洪卻突然放下報紙,開口:“囡囡,爸爸有話跟你說?!?/p>
她本已起身的身體一頓,只好又坐下,略帶疑惑地看向他。
“這個——”沉兆洪朝陳安的方向示意。
她順著目光看過去,只看到那個一直低頭的少年,耳鬢發(fā)梢還帶著清晨水汽的濕意。
“他叫陳安,名字過陣子擇個吉日去改,已經(jīng)驗過了,是我的兒子。比你小兩歲?!?/p>
空氣忽然凝滯。
“是你弟弟?!背琳缀橛盅a了一句。
沉紀(jì)雯怔住了。她下意識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空氣忽然像被按下靜音鍵,周圍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只剩下腦海中那句“是你弟弟”在一遍遍回響。
沉兆洪顯然料到了她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