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久久不言,亞父猛然驚覺自家話說得多了,拂逆了主子的意,不敢再犟,鞠躬行禮如儀,恭順回道這就去辦。要辦的事有許多,依著人間的規(guī)矩,三媒六證,盛禮下定,都是必須要走的章程,只是不知這個下定的定禮,該要送往何處?幽冥遣魔使來問,但生沉吟良久,回說送去你叔嬸家中。
你叔嬸已在梁州附郡下的一個小縣邑落腳將近兩年,堪堪站穩(wěn)腳跟。叔父多次偷偷請人往降山探你下落,而你與來人一再錯過,兩年之間,他終究不得你一點消息。每到暗晚,思及你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便要偷偷落淚。還有幾回夢見過你,都不是什么好夢,他心內(nèi)傷慘,暗里認了你已橫死路上,寒食冬至燒紙給哥嫂時,也偷偷燒一份給你。
這日,家中忽然涌進一幫人,送來叫人瞋目的重禮,說是要聘定你,帶回家中做掌家人。叔父與嬸娘都叫那重禮驚得心頭發(fā)顫,還是嬸娘轉(zhuǎn)得快,快快將打頭押禮的那個老頭請進家去吃茶,殷勤備至,嘴甜甜地套那老頭話。
老頭此番前來,打的是陸家公子的旗號,甫一提及,嬸娘便失聲嚷道:呀!不是說陸家公子兩年多前便、便死在山匪亂刀之下了么?!
聽聞此言,周遭人均是皮肉一緊。
老頭慢條斯理回道:是倒是遭了匪,受了極重的傷,不過撿回來一條命,將養(yǎng)到此時方才好些,不然,還要來早哩!
嬸娘還是疑心:既是如此,為何他不親自過來?
她又不是沒見過他那副急色的模樣,真能動彈,還不飛也似的過來把人卷走?!
老頭笑了一聲,笑出了一點知情識趣,還有一點暗昧:我家公子尋遍千山萬水,前些日子才尋著令侄,此時正是情濃,不忍分離呢……
叔父聽聞此言,立刻打斷他的話,急著向他討你下落:柳橋、柳橋此時在何處?
老頭端起茶盅,啜一口茶,并不看叔父:當初不是說好的么,下定之后便是買斷,兩邊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依老頭話里那意思,叔父問也無用,誰會告訴他!
嬸娘不動聲色地捅了叔父一下,讓他閉嘴,他偏不閉嘴,這次他膽兒倒肥了,一迭聲地說這定禮他不要,請他們把你還回來。
老頭又笑了一聲,淡淡說道:道理不是這樣講的,人既已在我家公子手上,那必定是什么事體都干過了的,這禮,你們?nèi)舨皇?,虧的也不是我家。人么,準定是給不了你們了!
叔父叫老頭這幾句話氣得面色發(fā)白,渾身打顫,他說不出別的話,只恨自家當時懦弱,做不得主,此時再放狠話也不中用,人家連人在哪兒都不肯說,他又能如何?
嬸娘生怕跑了這單生意,急急將叔父擠過一邊,接口說道:這家我做主,他說的話,老丈不必放在心上!
老頭點頭道:還是你家夫人會做人些,罷么,到底得有一人出頭說一說兩家該怎樣辦這樁好事,不如就讓夫人做主來談吧。
叔父還要爭說,被嬸娘一個眼色壓住,又被她家兩個遠房親眷挾了出去。
趕走了叔父,他們兩人就事論事,就買賣談買賣,說得且是高興,把生辰八字配好,老頭說了幾時上門迎人,又說了因兩家隔遠,到時就不請他們二位到場了。
嬸娘巴不得,討好地笑說道:柳橋既已在陸家公子身邊,那要辦事還不是方便,看定日子,便是今日洞房也是可以的嘛!說罷又笑,邊笑邊搓手,像是想去驗看定禮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