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日子,像磨盤上碾過的豆子,在平靜的碾壓中流淌著瑣碎的聲響,時間轉(zhuǎn)眼來到八月。
聾老太太那場驚天動地的公審大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終究散去。后院那間破屋徹底成了無人問津的死角,聾老太太像只真正的耗子,蜷縮在陰暗里茍延殘喘。
劉海中,閻埠貴得了王主任死命令,每天輪班去探視一次,與其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監(jiān)視,確保她不再鬧出幺蛾子。那扇破門開合間,偶爾飄出的腐朽氣味和壓抑的咳嗽聲,成了后院唯一的動靜。
賈張氏也罕見地消停了。賈東旭那次絕望的哭訴和冰冷的威脅,像根無形的繩子勒住了她的脖子。她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撒潑打滾,滿院嚎喪占便宜。
棒梗餓得直哭,她也只能摟著孫子,拍著他干癟的小肚子,渾濁的眼睛里是憋屈和不甘,卻再也不敢輕易撩撥院里人的神經(jīng)。日子過得緊巴巴,窩頭都得更省著吃,外人看著,倒像是這老虔婆轉(zhuǎn)了性子,收斂了。
中院倒是添了喜氣。傻柱和張小燕,在蘇長順的保駕護(hù)航下,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爻读俗C,張小燕正式搬進(jìn)了傻柱那間拾掇得利利索索的正房。
傻柱那張黑臉上整天掛著傻笑,走路都帶風(fēng)。小雨水更是開心得不得了,有了個溫柔識字的嫂子,每天牽著手上下學(xué),嘰嘰喳喳像只快樂的小鳥。
傻柱的手藝有了用武之地,家里時常飄出誘人的飯菜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這天,廠里廣播和街道宣傳欄同時貼出了新告示——上頭正式下達(dá)文件,全國實行糧票制度,糧食管控再次收緊,
告示前圍滿了人,議論紛紛。
”糧票?啥玩意兒?以前不是有糧本嗎?”
”嗨,換湯不換藥唄,糧本只能在指定糧店買,這糧票,聽說是能在全市糧店通用,全國糧票還能全國用呢,方便是方便了點…”
”方便啥?定量,看見沒?按工種,按年齡,按戶口性質(zhì),定量更清楚了,工人多少,干部多少,家屬多少,小孩多少,白紙黑字,想多吃?門兒都沒有!”
”定量更嚴(yán)了?那咱家孩子多,口糧本來就不夠,這以后…”
”唉,這年月,啥時候能敞開肚皮吃頓飽飯啊…”
對于蘇長順來說,這消息波瀾不驚。糧票取代糧本,無非是管理更精細(xì)化,流通更靈活些,本質(zhì)還是定量供應(yīng)。他工資穩(wěn)定,李曉梅也有定量,岳父家更是有保障,影響微乎其微。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的入黨申請,經(jīng)過岳父李正華這位重量級介紹人的背書和這段時間的考驗,終于批下來了,一本嶄新的,印著鐮刀錘頭的黨證,沉甸甸地揣進(jìn)了他的口袋。這意味著,他未來的路,更寬了。
許大茂這小子,自從親眼目睹蘇長順把聾老太太那等老妖精都整得生不如死,心里那點不服氣和嫉妒,徹底轉(zhuǎn)化成了敬畏和巴結(jié)。在宣傳科里,有事沒事就往蘇長順跟前湊,遞根煙,說點廠里的小道消息,或者吹噓自己新學(xué)的本事。
”順子哥,順子哥!”這天剛下班,蘇長順正推著自行車載著李曉梅往大院走,許大茂就屁顛屁顛地追了上來,一臉得瑟,”跟您匯報個好消息,哥們兒我現(xiàn)在,能獨立放映電影了,廠里那臺寶貝疙瘩,我玩得賊溜。”
蘇長順停下腳步,敷衍地哦了一聲:“是嗎?那挺好?!彼麑υS大茂放電影的技術(shù)沒啥興趣。
許大茂沒察覺他的冷淡,繼續(xù)眉飛色舞:“您是不知道,前兒我還下鄉(xiāng)了,嘿,那陣仗,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搬著小板凳,眼巴巴等著,我一開機(jī),唰,那光束打出去,銀幕一亮,嚯,那叫一個…嘖嘖?!彼兆碓谧约籂I造的萬眾矚目感覺里。
蘇長順看著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好笑。他鼻翼微動,聞到許大茂身上飄來一股濃烈的,甜膩的雪花膏味兒,混雜著一點淡淡的汗味。
許大茂見蘇長順沒啥反應(yīng),眼神還往自己身上瞟,有點訕訕的,那股得瑟勁兒泄了大半。
他咂咂嘴:“得,跟您說這個沒勁,您是大忙人。我還是找傻柱顯擺去,那傻廚子,娶個媳婦尾巴翹天上去了,哥們兒我得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技術(shù)工種,什么叫體面!”說完,悻悻地轉(zhuǎn)身,朝著中院傻柱家方向溜達(dá)過去,嘴里還哼著小調(diào)。
蘇長順抬車進(jìn)院,傍晚的風(fēng)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剛才許大茂身上那味兒,聞著了?”蘇長順隨口問下了跟在身后媳婦。
李曉梅噗嗤一笑:“聞著了,不就是雪花膏嘛,味兒還挺沖。這小子,越來越臭美了?!?/p>
蘇長順無聲地笑了笑,沒說話。雪花膏?他聞到的可不止雪花膏。那是一種混合了廉價香精,雄性荷爾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年輕女性身上的,劣質(zhì)香粉的味道。很淡,但逃不過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