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次輔之外,我們大燕的勛貴軍頭們也有嫌疑。工部管著軍械制造和軍屯事務(wù),據(jù)說這里面的貓膩極大,若論玩心眼手段,軍中那些大老粗如何是工部官員的對手?這些年兩邊時常發(fā)生矛盾,只不過都被陛下彈壓下去,并未釀成很嚴(yán)重的后果。本宮覺得,勛貴們未必能忍下這口氣,給薛明綸挖個坑也在情理之中。”
說到這兒,姜璃停了下來,望著若有所思的薛淮,不禁微微一笑。
薛淮腦海中浮現(xiàn)兩個人的身影,魏國公謝璟和鎮(zhèn)遠(yuǎn)侯秦萬里,前者是如今大燕資歷最老的勛貴,后者是中堅力量的代表。
八十多年前太宗皇帝一統(tǒng)天下,大燕近百年來承平日久,北方的韃子無法造成實質(zhì)性的威脅,所以勛貴在朝中的地位逐漸滑落,無法和鼎盛時期相提并論。
若是在當(dāng)年,工部怎敢侵占軍方的利益?
姜璃端起茶盞,抬手以袍袖遮擋,淺淺飲了一口,然后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徐徐道:“還有一個人有嫌疑,其實你比我更熟悉,那就是你的座師沈望?!?/p>
薛淮卻微微搖頭,道:“老師不會這樣做?!?/p>
“因為他不會傷害薛家更不會傷害你?”
姜璃面上泛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蔥白手指拂過案上的卷宗,淡淡道:“沈望確實不太可能是幕后主使,但并非你心里想的原因,而是如你方才所言,這個局很粗糙,這不像是沈望的風(fēng)格?!?/p>
薛淮這次沒有針鋒相對地反駁。
姜璃繼續(xù)說道:“除去這三種可能,還有四個人存在嫌疑,那就是本宮的四位皇兄,當(dāng)然不包括太子殿下?!?/p>
當(dāng)今天子膝下子嗣眾多,光是成年皇子就有五位,除了太子姜暄之外,其余四位分別是楚王、魏王、代王和梁王。
依照薛淮記憶中的印象,這幾位王爺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要么擁有強(qiáng)大的母族勢力,要么在朝中交際廣泛,要么在民間聲望卓著,對于太子而言都是威脅。
但是薛淮沒有讓姜璃繼續(xù)講下去,他起身說道:“殿下,和親王皇子有關(guān)的事情,臣不便再聽下去了?!?/p>
“閑聊而已,那么緊張作甚?”
姜璃淺笑一聲,繼而道:“你經(jīng)此一劫變得穩(wěn)重是好事,但若是變得膽小如鼠未免無趣。還是說正事吧,太子殿下如今在朝中歷練,剛好陛下今年讓他在工部觀政。雖說工部的虧空牽連不到太子殿下,可顧衡鬧出這種事情多半會影響他在陛下心中的觀感。”
“本宮的四位皇兄情況各異,但是在針對太子殿下這件事上,他們肯定不介意暫時聯(lián)手,畢竟只有儲君之位發(fā)生變化,他們才有機(jī)會。四位皇兄之中,楚王兄的性子最是飛揚,他素來孤高自傲,理應(yīng)瞧不上這種手段?!?/p>
“相較而言,魏王兄和代王兄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至于原因……魏王兄表面上沉默寡言,陛下曾說他喜歡背地里使壞;代王兄則是因為小時候的遭遇導(dǎo)致性子有些偏激,行事喜歡劍走偏鋒?!?/p>
這一刻薛淮隱約有種錯覺,不遠(yuǎn)處亭亭玉立的云安公主仿佛他的先生,不遺余力甚至不擇手段將她知曉的隱秘悉數(shù)塞進(jìn)他的大腦。
明明姜璃還要比他小一兩歲。
“大概便是這樣的局勢。”
姜璃回到主位坐下,微微昂著光潔的下巴,看向薛淮說道:“現(xiàn)在你該知道,過去兩年里你一味死咬著那幾個被當(dāng)成首輔黨羽的官員,是多么單純幼稚的舉動吧?”
薛淮不以為意,平靜地問道:“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姜璃好奇道:“為何這么問?”
薛淮不急不緩地說道:“聽完殿下的分析,臣心里只有一個感覺。其實殿下并非是想讓臣出力辦事,這不過是個幌子,殿下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借此讓臣明白朝中復(fù)雜的局勢?!?/p>
“簡而言之,殿下似乎是在有意栽培臣?!?/p>
“可是殿下似乎忘記了,臣是陛下欽點的探花翰林,臣的父親更是舉世皆知的忠貞之士。”
說完這些,薛淮靜靜地望著姜璃那雙澄澈如春溪的眼眸。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便是他算哪根蔥,敢涉足東宮和皇子們的紛爭?
那樣的漩渦連衣紫重臣都避之不及,更何況他一個七品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