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的氣氛悄然發(fā)生變化。
端坐龍椅的中年帝王微微瞇眼,那位大太監(jiān)登時心領(lǐng)神會,上前一步高聲道:“準(zhǔn)奏!”
薛淮神色肅然,按照規(guī)制先邁左腳,笏板豎執(zhí),穩(wěn)步前行。
在距離御階大約七步時停下。
站在這個位置,等于置身在大燕王朝權(quán)力核心之中。
他前方是御宇十八載的大燕至尊,左邊是以首輔寧珩之為首的文臣,右邊則是以魏國公謝璟為首的武勛。
薛淮目不斜視,望著身前三尺之地。
“既有本奏,緣何不言?”
上方傳來一個沉凝的聲音。
與此同時,站在前列的衣紫重臣們大多看向薛淮。
工部尚書薛明綸面色如常,心里卻隱隱有些期待。
這幾天薛淮沒有去找沈望,薛明綸自然有些失望,在他看來如果沒有沈望出手,光憑薛淮一個人不太可能掀起波浪,誰知這位遠(yuǎn)房侄兒給了他這么大的驚喜,居然敢在大朝會上直接跳出來。
至于薛淮請奏何事,薛明綸輕易便能猜中。
在他身后兩排的位置,翰林學(xué)士林邈默默地攥緊袖中雙手。
果然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薛淮不過老實了幾天,這么快就暴露本性,只望他今日能收斂一些,莫要鬧出不可收拾的亂子。
眾目睽睽之下,薛淮醞釀好情緒,緩慢但是洪亮的語調(diào)響徹殿內(nèi)。
“臣翰林院編修薛淮泣血陳情:忠魂未冷骨先寒,直臣良吏竟遭污!”
這個開場白讓林邈的面色瞬間一變,心臟猛地抽緊。
“今有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顧衡,舉一紙妄言污臣父清白,臣請以九重雷霆蕩此妖氛,日月可鑒,金石共證!”
薛淮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聽到這句話后,站在文官中后段區(qū)域的顧衡登時成為周遭視線的焦點。
這位工部郎中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心中卻已是巨浪滔天,同時還有濃濃的不解:不是說薛淮性情大變,已經(jīng)懂得明哲保身?為何他還敢用如此激烈的言辭,難道他有把握幫亡父洗清罪名?
薛淮微微躬身,仿佛是因為愧對亡父,但他的語調(diào)依舊無比堅定,沒有半分遲疑:“臣父于揚(yáng)州治水,血汗浸堤,后遷大理寺卿,雪案埋骨??v九泉寒徹,猶懷‘寧教青史無我名,不令民舍少片瓦’之志。今顧衡彈章所指,竟污賢臣謀私利,以鼠目度龍虎,執(zhí)蠅矢污青天!”
顧衡心中一顫,竟覺得雙腿隱隱發(fā)軟。
薛明綸的神情終于變得肅穆,他沒有去看薛淮,只是細(xì)細(xì)品味著這篇奏疏的開頭。
文臣班首,那位首輔大人目光淡然,似乎并未因為薛淮的憤慨陳辭而心境波動。
此刻薛淮已經(jīng)完全進(jìn)入狀態(tài),他眼中的沉痛毫不作偽,繼續(xù)高聲道:“顧衡奏章滿紙‘貪墨舞弊’,然工部存檔煌煌,御批朱印粲粲!太和八年揚(yáng)州河工銀兩盡鑄鐵骨長堤,工部歲考‘河工最善’!顧衡竟敢指御批為偽,污圣斷為虛,非但辱臣父清名,實乃僭越謗君!”
劉懷德的神情略顯激動,默默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