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透著古怪,顧衡不算很聰明,但他做了七年的都水司郎中,在薛明綸麾下經(jīng)歷過不少曲折,不至于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p>
姜宸說回先前的話題,徐徐道:“這世上有幾個不貪的官兒?他顧衡不是?!?/p>
說到這兒,他那雙如寒冰一般的眼眸中浮現(xiàn)幾分惘然,繼續(xù)說道:“薛明章……朕當(dāng)初想著他將來能接過寧珩之的首輔之位,可惜了?!?/p>
曾敏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顧衡此舉是受人指使?”
“多半是脅迫,要么就是顧衡被人蠱惑失了判斷?!?/p>
姜宸表面上是在解釋給他聽,實則在梳理自己的思緒:“這件事鬧得越大,反噬就會越狠,屆時連朕也不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否則會影響到朝局的穩(wěn)定。一旦往下查就會拔出蘿卜帶出泥,顧衡的下場自不必說,連薛明綸也會被殃及?;蛘哒f,幕后之人本就是沖著薛明綸而去?!?/p>
曾敏恍然道:“原來如此,陛下,會不會是薛尚書得罪了什么人?”
“他所處的位置注定會引來暗處的覬覦,若他垮臺就等于斬掉寧珩之的一條臂膀,不過——”
姜宸雙眼微瞇,緩緩道:“無論顧衡還是那個叫劉平順的翰林院雜役,這兩人都難當(dāng)大任,用他們來謀局便是敗筆??v觀此事始末,設(shè)局之人的手法很稚嫩,透著一股天真的意味,不像是歐陽晦或者沈望的風(fēng)格,更像是朕那幾個兒子會做出來的蠢事?!?/p>
這下曾敏徹底不敢開口。
涉及朝廷政事他還能插科打諢一二,但是只要和皇子們有關(guān)的話題,連寧珩之都會慎之又慎,更何況他這種天子家奴。
姜宸倒也沒有為難他,抬頭看向天邊的殘陽,嘴角勾起一抹微諷的弧度。
一名小太監(jiān)邁著小碎步走來行禮道:“啟稟陛下,靖安司都統(tǒng)沈清求見?!?/p>
姜宸目光微凝,道:“宣。”
曾敏聽到“沈清”二字,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段距離。
不多時,文華殿鎏金斗拱投下的陰翳里,倏然出現(xiàn)一道玄色身影。
來人便是沈清,年過四旬其貌不揚(yáng),唯有那雙眼窩深陷似兩口枯井,偏井底燃著兩點(diǎn)寒芒,望人時如細(xì)針砭骨。
“臣靖安司沈清,叩見圣躬。”
他恭敬行禮,一絲不茍,聲線沉啞似鈍刀刮鞘。
“平身?!?/p>
姜宸依舊望著前方蕭瑟的庭院,淡淡道:“顧衡開口了?”
沈清身上隱隱帶著血銹氣,即便他每次入宮前都會沐浴焚香,但是這股味道怎么都洗不干凈——自然是因為那些被關(guān)押在靖安司牢房的官員們。
他起身垂手侍立,神情木然道:“回陛下,據(jù)顧衡交待,兩個月前有人拿著他這些年在都水司斂財?shù)淖C據(jù)找上他,以此拿捏他聽命行事,后來又給他指出一條生路,讓他隱匿工部舊檔中對薛明章有利的部分,從而將水患之責(zé)嫁禍給薛明章?!?/p>
“慌不擇路的蠢貨?!?/p>
姜宸平靜地給出對顧衡的評價,繼而道:“翰林院那邊又是什么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