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綸如今愈發(fā)看不懂薛淮這個遠房侄兒。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薛淮被視作朝中最大的刺頭,但在薛明綸等寧黨高層骨干看來,薛淮的種種舉動不過是稚嫩的書生意氣,說白了就是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他對朝堂局勢沒有清晰的認知,而且又十分偏執(zhí),聽不進沈望等人的教誨,在沒有確鑿證據(jù)的前提下,僅憑道聽途說就對寧黨官員頻繁發(fā)起彈劾,要知道連都察院的御史都不會這樣做。
起初天子還會嘉許他的忠貞之心,但薛淮不懂得見好就收,這就導致后來他的彈章大多石沉大海。
在這個階段,薛明綸從未將薛淮當回事,所以他不允許下屬對薛淮展開報復。
朝野上下都說薛明綸是仁厚長輩之風,實則只是因為薛淮不具備威脅而已。
直到顧衡掀開河工貪腐案的蓋子,薛明綸決定利用薛淮借力打力,那一日在尚書府中的會見,讓薛明綸察覺薛淮身上發(fā)生的變化。
薛明綸不信佛,自然也就不信頓悟之說,但發(fā)生在薛淮身上的古怪讓他心生躊躇。
一場意外落水,在生死關(guān)頭走了一遭,真能讓人大徹大悟?
再往后,薛淮的為人處世不斷趨向成熟,這讓薛明綸暗自慶幸,還好他在顧衡那樁案子里幫了薛淮一把,想來對方會顧念宗族之情。
然而薛淮再度發(fā)生改變,仿佛變回以前那個誰的面子都不給的愣頭青——他不僅鐵了心做沈望手中的刀,甚至不愿向薛明綸稍稍透露一絲內(nèi)幕消息。
薛明綸當然知道立場的重要性,不論薛淮過去兩年有沒有建樹,至少他已明確站在寧黨的對立面,再加上他的座師是沈望,他就只能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可這不代表他不能有任何私心。
他不需要背叛沈望,只需向薛明綸釋放些許善意,這樣就能左右逢源。
回想當日在府中見聞,薛淮那聲“伯父”改口得非常迅速,這說明他其實很聰慧很有悟性,為何現(xiàn)在又變成了那個死心眼呢?
薛明綸想不明白。
此刻看著薛淮邁步走到御前,薛明綸心中暗嘆一聲。
直到此刻,他依舊不認為沈望有必勝的把握。
天子看似偏向沈望,其實只是因為他身上掛著欽差的名頭,天子若是不給他體面,那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沈望現(xiàn)在掀開工部的蓋子容易,想要平穩(wěn)收場卻極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