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上意不是褒義詞,可是如果不管不顧橫沖直撞,往往沒有第二次機會。
想要認真做事很難,想要在不引起他人厭憎的前提下做成一件事更難。
薛淮抬眼望去,只見沈望的笑容似乎掩蓋著些許疲憊,他不禁問出那個藏在心底很久的問題:“老師,先父當年真是陛下的股肱之臣?”
“為何這樣問?”
“弟子并非對陛下不敬,只是觀今日之朝廷,總覺得陛下或許會重用先父,想做到君臣相諧卻有些難?!?/p>
沈望看著面前薛淮年輕俊逸的面龐,想起當年那位意氣風發(fā)精明能干的大理寺卿,心中不由得浮現一抹悵惘,徐徐道:“景澈,陛下是真命天子,但他同樣是人,這世上哪有一成不變的人?譬如你,前兩年總是沉不下心,如今不也變得張弛有度?”
薛淮默然。
沈望的意思很簡單,當年那個勵精圖治、提拔一大批能臣忠臣的天子不是虛假的記憶,如今這位只在意權柄和享樂的陛下亦非偽裝。
同一個人,不同的性情。
亦或天子本就是如今這樣的秉性,只是他登基之初曾受過不少質疑,所以一心想著證明自己是明君圣君。
等到那幾位三朝元老乞骸骨,朝中再無人能夠影響他的威儀,他就不需要再像當年那般夙興夜寐。
“好了,過去的事情不必多想?!?/p>
沈望收斂心神,淡然道:“雖說我們的目標不只是都水司,卻也不能讓他們繼續(xù)逍遙自在,七天之內一定要坐實都水司官吏們的罪名,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p>
薛淮應下,又問道:“老師,除了徹查都水司之外,下一步我們要如何做?”
雖說他推演出沈望的謀劃,但這是因為對方給了他不少提示,當下他不認為自己有布局的資格和能力,更遑論洞悉座師的想法。
“下一步?”
沈望略顯好奇,隨即反問道:“哪有什么下一步?”
薛淮微微一怔,他以為接下來看到的場景會是沈望智珠在握,寥寥數語就勾勒出一盤大棋,連薛明綸那樣的老狐貍都成為他驅使的棋子。
沈望這會也明白過來,失笑道:“你會下棋嗎?”
“略懂,不是很擅長。”
“那我問你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和旁人對弈是你來我往,還是你先在棋盤上布置數條大龍,等著對方乖乖地將棋子填入其中?”
薛淮不禁汗顏,他知道自己進入一個思維誤區(qū)。
或許是沈望身上的光芒過于耀眼,以致他想得太過復雜。
沈望緩緩道:“布局如下棋,走一步看一步,得等對方落子我們才能決定接下來如何做。這世上有些人迷信所謂陰謀權術,卻不知越復雜的陰謀越容易失敗,只要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便會滿盤皆輸,一如你先前遭遇的那個局。”
“是,對方將線拉得太長,顧衡和劉平順最終不受控,導致局勢瞬間崩塌。”